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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代课教师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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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8-02-10
— 本帖被 ourfreesky 从 Prepare For Volunteer Teaching · 支教行前 移动到本区(2012-01-08) —
南方周末    2008-01-10 09:52:51

  □本报记者 张悦 发自甘肃渭源  
  
  编者按  

  2005年11月,南方周末报道西部代课教师的艰难处境,引起社会强烈关注。

  但是,从2006年开始,按教育部的要求,全国44.8万代课教师被大量清退。这些为教育事业默默奉献青春的编外老师们,不得不放下教鞭,离开讲台。

  他们现在的生活如何?国家有没有给予他们相应的补偿?两年后,本报再次将目光投向代课老师,关注这个庞大而沉默的群体的生存境况,记录他们离开学校后的命运。  
  
  2006年夏天,那把陪伴了王政明四十多年的二胡断了一根弦。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在这个夏天,王政明和其他三名同校的代课教师被通知,“接到上面的精神,你们明天不用来了。”

  王政明是南方周末两年前《代课教师艰辛执着震动人心》(详见2005年11月3日头版)的主人公。这位“中国最老的代课教师”是张家堡小学的创建者,几十年来拿着不超出40元/月的工资,最后被以“清退”之名离开了这所与他血脉相连的学校。

  南方周末的报道受到甘肃省主要领导批示,代课教师境遇曾一度好转,政府承诺转聘条件优秀的代课教师,补偿将被清退的代课教师。渭源县不少代课教师工资,终于由几十年来的40元/月涨至80元/月。

  但这样的转机只是回光返照。

  2006年,教育部提出,为提高农村教育质量,要在较短时间内,将全国余下的44.8万人的中小学代课人员全部清退;对于其中学历合格、素质较高、取得教师资格的代课人员,可以通过考试取得正式教师资格。

  渭源县自2006年开始大规模清退全县五百多名代课教师。王政明老师被清退后,他所在的甘肃渭源县数百名代课教师也经历了相似的命运。南方周末记者不完全统计,现在全县还留在工作岗位的代课教师仅有100人左右。

  被清退的数百名代课教师,经由他们争取,今年县上给他们发放了300至800元不等的清退费——这类似于下岗工人的买断费,但只是后者零头的零头。而王政明被清退时,一分钱都没给。

  甘肃乃至全国的很多地方都在像渭源县那样清退代课教师。除了重庆等少数地区,代课教师的不少优秀代表并没有被转为公办教师。他们有的被以微薄的清退费打发走,有的依旧以“临时工”身份坚守在农村基础教育第一线。
  
  代课一生,清贫一生

  王政明的办公室没有多余的什物,他收拾起那把断了弦的二胡,回到了离学校只有一箭之地的家中。这一方斑驳的木头被置于衣柜顶,从此尘封。

  以前,每当课余,学前班的尕娃娃围坐在王政明周围,他用二胡拉奏起《在那遥远的小山村》。这样的旋律于今绝矣。

  他前后教书近半个世纪。他说:“村子里孙子辈的是我的学生,父母辈的是我的学生,爷爷辈的也是我的学生。”他一共培养了八十多名大学生,包括他的两个儿子。

  1958年,王政明以代课教师的身份,创建张家堡小学,一人撑起一个学校。“文革”期间,为了护校而屡遭生产队长报复。1982年,他尽管被鉴定为“教学效果显著,是我校的教学骨干”,但却被人在造册材料上作了手脚,与转正失之交臂。他黯然离校。

  1985年,学校教员奇缺,王政明再次被召回。他的工龄也只能从这一年起算,再无缘转正公办教师。

  国家开始给乡村教师发工资的时候,他一月拿13元,公办教师拿32元;公办教师工资涨到40元时,他拿17元;等到他的工资涨到40元时,比他小几茬的公办教师工资都1200、1300元了,是他的二十多倍。每次发工资,会计总是偷偷地把40元钱塞到他的口袋里。

  直到2006年,他和渭源其他代课教师的事迹被报道后,他拿了半年120元的工资。

  因为同工不同酬,同为教师,却和月工资一两千块的公办教师地位迥异,代课教师已习惯被村人歧视和嘲笑了。“这些年最难受的就是自己的孩子从小跟着自己被人看不起。”为了保两个儿子读书,这个经常苦劝村民一视同仁让女娃娃读书的老教师,忍痛让自己的女儿辍学在家务农,至今他都觉得愧对后来远嫁陕西的女儿。

  与王政明同校的代课教师刘炳章,一年后同样被清退。南方周末记者再见他时,他正在全村最破烂的土房中混猪饲料,灰头土脸,全然没有过去为人师表的样子。

  王政明一谈到刘炳章就觉得“造孽”。这个34岁的大龄青年,到现在连女孩的手都没拉过。几年前,他曾经爱上学校的一位女教师,但对方是公办教师,工资是他几十倍,“难道让她养我?”他放弃了这个念头。

  本地已经没有姑娘愿意嫁给这个曾经的代课教师、现在的全职农民,他盘算着在将来当进城民工的时候能找到一个民工媳妇。

  他家里仅有的一些新摆设和家电,是两年前一些南方周末的读者资助他的。这些好心人让他把家里拾掇一下,将来对象到家里来了至少不会觉得太寒酸。院子里,铺满了不久前从地里挖出来的党参。

  今年9月被清退后,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就像这些党参一样慢慢风干了。把这些党参卖了后勉强熬过年关,他就准备外出打工,带着心中隐秘的爱情远走他乡。

  曾挂职渭源县当县委副书记的西北师大教师李迎新,曾在调研中总结,“走进(渭源)任何一个村子,假如村子里有代课教师,那他准是村子里最穷的人。”

  代课教师还可能遭遇到一般农民不会犯愁的口粮问题。秦祁乡杨川小学代课教师毛谦2003年时家里的地因为大旱歉收,一进2004年的腊月,家中存粮就基本告罄。快过年时,他远嫁武威的姐姐回娘家住了几天。他每天都会为口粮头疼,碍于情面,他没有向姐姐张口要口粮。

  姐姐走时,已经是腊月二十五了,眼看要过年了,孩子却在挨饿,他开始四处奔波借粮食。多方求告,终于在腊月二十七借到了200斤粮食,他甚至顾不上干净与否,直接将粮食送到磨坊磨成了面。

  陪同记者采访的渭源民间作家寇倏茜,已经和毛老师熟识了。当一次毛老师说到痛处落泪的时候,寇倏茜无言以对,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拥抱他。一分钟又一分钟过去,两个五大三粗的西北汉子抱在一起痛哭失声。
  
  “最优秀的校长”也被清退

  在渭源县,连最好的代课教师都难免被清退。陈宏文是学区公认最优秀的小学校长,却因为是代课教师,也将被清退。

  最早的清退消息是他亲口告诉他妻子的。他的妻子也是五泉寺小学的代课教师。

  陈宏文回忆一生中夫妻间最沉痛的那一次对话:“她听到我告诉她这个消息,直勾勾地看着我,问我,真的吗?我说真的,她说那我就走。”

  陈宏文一家是教育世家。他父亲陈其正也是一名口碑极佳的小学校长。他妻子罗茹红、妻妹罗茹萍、妻姐罗茹琴三姐妹都是教师,只有罗茹琴是公办教师,而他自己的弟弟陈宏斌也是代课教师,这次清退,全家少了三位老师。

  “按照渭源的政策,我只能呆一年,明年7月我也会被清退。”陈宏文说。

  学区校长找他谈话,说他作为校长,是支撑学校的灵魂,请他再多坚持一年以作缓冲。一年之后,学区再派一个校长来。

  陈宏文冷静地想了一下,留一年也没啥意思,转正已没有任何希望。但责任心驱使他留了下来。“现在我拼命干活使自己非常充实,以后的事情我也不敢多想,好在每天累得一躺下就睡着了。”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逃避:上有八十多岁的老奶奶、中有六十多岁患病的父母,下有两个孩子,这一切都要由他以及同样是代课教师的妻子来承担。他除了平日教书、管理学校之外,还要利用双休日下地干农活才能勉强维持全家人最基本的温饱生活。

  陈老师说,前些年妻子大病一场,而自己为获取的大专文凭和各种教师资格证书以期有朝一日能转正,已经欠下了一万多元债务。这就相当于他不吃不喝十多年全部的工资。

  无奈之下他一咬牙,通过关系让父亲去县城的工地看门,这样可以挣点钱来还债。父亲身体不好,陈老师实在不忍心。但他说,这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69岁的父亲陈其正,看到听从自己执起教鞭的两个儿子都会被清退,“他心里最难受”。陈宏文记得父亲对他的安慰:“你们退下来之后就好好务农,一辈子平平安安就行了。”
  
  “打发我们像打发叫花子一样”

  但他们的付出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回报。王政明,这个一辈子教书育人的代课教师,被清退后至今无一分钱补偿。

  这个六十多岁的老人,佝偻着背,语含悲凉:“以前国家困难,咱无怨无悔,现在国家慢慢富强了,咱老了,被清退了。”

  刘炳章比王政明略微幸运。一个月前,他拿到了这辈子由政府发给他的最大一笔钱,500元——那是他的清退费。

  几百元的清退费还是这些代课教师讨说法争取来的。一次性清退费按照教龄长短——15年以上的800元,10-15年的600元,5-10年500元,5年以内300元。

  由于害怕代课教师继续上访,县上要求让每位代课教师都接受清退费,可是很多代课教师坚辞不受:“县教育局的局长、镇委书记、学区领导,村干部,七八个人个来做我们工作,说你们是知识分子,是给国家干事的。可为什么,打发我们像打发叫花子一样?”

  最后县上要求,有公职的代课教师家人、亲戚帮助完成安抚劝解的政治任务,事件才慢慢平息。

  王政明对上门的人说,“我想得通呢,我一个老共产党员,四十多年没给国家添麻烦了,现在也不会。”然后他给年轻人做思想工作,让他们“面对现实”。

  刘炳章一次一次去学区讨的却不是说法,而是奖状。他上学期带的五年级毕业班和一个三年级班像往年一样都是全区第一。

  32岁的罗茹萍则是上课时被清退的。那天下午,校长推开教室的门说,“你出来一下”……之后两个星期,罗茹萍把自己关在家里。“就怕别人问起来,你今天怎么没去学校啊,人都是有自尊的,说不要就不要了,我有什么面目见人啊。”

  她是会川镇河里庄小学的老师。这学期开学之后,她开摩托车骑山路时跌了一跤,心脏病复发。但是代课教师没有工伤保障,也没有病假。躺了两天之后她就坚持返校上课。

  现在,她终于有时间去兰州治病了,只是一直睡不好,“每天做梦都是给孩子们上课的画面”。
  
  他们走了,谁来接替

  如此多的代课教师离开岗位,那么多的师资骤然流失,谁来填补这些空缺?那些等待知识哺育的山村孩子由谁来给予“食粮”?

  会川镇罗家磨福和希望小学有六名代课教师。刚辞退代课教师时,学校出现了教师严重短缺现象,正常教育面临半瘫痪,学前班儿童就要失学,很多学生家长为此围了镇政府。

  代课教师张清水因此成了靠民间力量留下来的最后的代课教师。

  他同样因为做代课教师成了村里最穷的人。面对着在屋子里冻得瑟瑟发抖的记者,他抱歉:“对不起,全村就我们家没有围墙,冬天不能挡风。”

  但问他为什么希望破灭后还那么留恋三尺讲台,他说,那是一种心里说不出的感觉,上课时候的陶醉感,学生都考出好成绩后的成就感。

  这位数学老师最享受的是在黑板上写数字的时候,“那既是教师又是艺术家的感觉”。内向孤僻的他每每上起课来口若悬河。

  在会川镇多个学校任教整整20年的陈宏文对镇上的教师情况非常了解,他认为,这次被清退的四十多名代课教师,其中有二十多名是绝对的教学骨干,任何一方面都不比公办教师差。

  “我们退下来没有关系,关键是新补充的公办教师,他们能否接过这副担子,一是他们能否安心教学,二是教学质量能否达到要求,这两年新下来的非师范类专业的本科毕业生到了农村学校连小学一年级的a、o、e都教不好,机械执行清退政策的结果堪忧。”陈宏文说。

  王政明一手创办的张家堡小学现在成了公办教师客栈。过去9个教师,4个是代课教师,都是本大队的。而新来的公办教师几乎都想着往城里调。

  李家崖小学辞退了三名代课教师后,一下子增加的教学量几乎要把校长侯军权压垮。候军权也是代课教师,只不过是因为身为校长而暂时未辞退。

  侯军权一人要带14门课,新派来的两名公办教师每人只带4门。此外,他还为学校的农村远程教育项目垫资4000元,这是卖了家里的老黄牛后垫上的。按照经验,这笔钱发还可能遥遥无期。而他坚持代最后一年课的工资是1920元。

  一位渭源县城的学校领导沉痛地说,真正的活雷锋就在我们身边,不相信的话就去对比一下代课教师的课表和公办教师的课表,然后再对比一下他们的工资单。

  侯军权听闻后惨淡地笑笑:“其实代课教师课越多越高兴,这样就避免参加一些课余活动带来的尴尬,本来我们就是异类,到哪都是不受欢迎的人。”

  对此,陈宏文校长感同身受。学区校长说,陈宏文的业务能力和管理能力很强,学区所以就决定由他来当校长。但有一次陈宏文对一个公办教师的教学提意见,对方回话把他呛住了:“你一个月才拿多少钱,你有编制吗,你凭什么管我?”

  但真正的教师之心都是连在一起的。罗家磨福和希望小学的一位公办教师指着办公室几位教师说,“你看看,代课教师再这么一走,课程压力都承受不过来了。”

  由于代课教师被清退,一些学校教师缺乏,只好采用“复式教学”,几个年级的课一起上。仅在会川一镇,南方周末记者便了解到4所面临这样困局的学校。

  张家堡小学刘校长说,教师队伍不稳定是个亟需解决的问题。代课教师一清退,流动性过于频繁的现状毕竟会影响教学,上学期派下来的老师这学期都走了,而县上的中学老师下来支教小学也不一定适应。

  杨川小学的秦校长则心疼他手下的那些代课教师,“那些人都是一离开学校就开不了学的骨干啊”。

  陈宏文说:“代课教师清退后,现在整个会川镇学区缺53名老师,全县缺五百多名老师。为什么在农村教育严重缺员的情况下,不运用国家将符合条件的民办教师转正的政策,而机械地执行‘一刀切’的清退呢?”

  他说:“领导为什么不下来做一下调查,以为代课教师就是水平差、临时工,觉得代课教师给地方丢脸了呢?”

  渭源民间作家寇倏茜一直关注着代课教师的命运。几年来,他骑着摩托车自费遍访了渭源的代课教师,写出了一本《乡村代课教师》的报告文学。

  书中引述了一首渭源山区的花儿(一种流行于甘、宁、青的西北民歌,比秦腔更为苍凉沉郁),用淳朴的语言传唱代课教师的工作:

  蓝天下的太阳花,代课教师最伟大,汗马功劳他立下(音同“哈”)名利不图不为啥,心上牵着山里娃。

  “中国最后的代课教师,他们的教育生命即将终结,但他们的精神不死。我必须把他们记录下来,交给历史,让后人知道曾经有这么一群人,就像饿死在渭源首阳山上的伯夷和叔齐,代表着渭源乃至整个中华民族的一种精神。”寇倏茜说。

  王政明是这本书的主角。在被清退后,寇倏茜问王政明:“这辈子后悔吗?”王政明说:“从来没有后悔!”

  这个老人,这个群体,他们的一生像他手中的二胡,绷住的琴弦把自己勒紧,奏出生命的强音。然后,弦断音绝。    
本报2005年11月3日的报道


只看该作者 1 发表于: 2008-02-10
[写真]除了教书,我们什么也不会干

南方周末    2008-01-10 09:52:50

  □本报记者 王轶庶/摄影报道  
  
  一杯酒呡下去,王政明的眼眶马上红了,泪花跟着泛出来。几分钟前,我在村里人的指引下在打谷场上找到他时,他是一个正在尘土中挥舞着耙犁忙碌的干瘪老人。走近后我简直认不出来,他瘦了很多,背驼了,整个人佝偻着。两年前,记者到甘肃渭源县张家堡小学采访代课教师王政明,那时他的生活和现在一样困顿,但老人是坦然的,谈到待遇微薄也只是憨笑两声。只要上课,他整个人就像被点亮了一样,兴起时手舞足蹈。而现在,被解职回家的王政明,是一盏拧暗的灯,提起往事,长叹一声,望着天花板,半晌无语。

  有近一年的时间,王政明再没去过学校,走路都绕得远远的。为了采访,他和同时被解职的刘秉章老师慢慢挪到学校门前。刘秉章现在还打着光棍,2005年本报报道后,曾有北京的热心人寄过万余元让他收拾下房子娶个媳妇。我想起当年刘秉章说的:“没法在地里干活,听到学校小孩的声音心里就急。”放学时分,一群孩子从校门涌了出来,他们似乎也都明白些什么,竟没有主动来打招呼。学生们逐渐远去,二人笨拙地站在尘土中。两年前,就是在这个校门口前,王政明带着他班上的学生回家,像骄傲的母鸡护翼着一群小鸡仔。此刻二人都急于要回家,王政明说地里的活没干完,刘秉章说还有土豆要卖,于是都匆匆离去。

  十余年的教师生涯,就这样永远结束了。记者后来和会川镇的一群代课教师聊了一晚,他们先是自怜,然后自嘲:除了教书,我们什么也不会干。像是赌输了,现在我们成了村里人的笑柄。



只看该作者 2 发表于: 2008-02-10
[纵深]冲破权力制约和身份限制

南方周末    2008-01-10 09:52:51

  解决代课教师问题需要

  冲破权力制约和身份限制

  □本报记者 沈亮、张悦 发自北京、甘肃、陕西  
  
  各地近年来都为解决代课教师问题采取了相关的措施,重庆的做法最值得借鉴。

  对这些清退的代课教师,教育部门尚未为他们建立起相应的社会保障政策。没有中央财政的支持,县级财政往往难以支付清退代课教师的相关费用。  
  
  2006年,教育部新闻发言人王旭明宣布,教育部将在短期内“清退”代课教师。

  按照甘肃省宕昌县教育局副局长王翔的保守估计,一位代课老师要教20名学生;按照教育部的官方数字,全国一共有44.8万代课教师——同样是保守估计。这意味着,代课老师的清退政策将与至少900万中小学生的教育问题息息相关。

  “代课老师是清退不掉的。代课教师的离去,并不等于公办教师的补入。如果硬性清退,我们县三分之一的教育就垮了。”王翔认为。

  在甘肃,因为陇南地区和庆阳地区代课教师的人数太多,当地教育局给与了特殊政策,减弱了清退的力度。而甘肃的天水地区,“代课教师已被基本清退。”王翔说。

  实际上,教育部除了表明这一态度外,并没有出台其他具体政策,也没有给出清退的时间表。“各个地方只能按照自己对这一‘原则’的理解来处理。”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研究员储朝晖说。

  对这些清退的代课教师,教育部门尚未为他们建立起相应的社会保障政策。如何打破权力制约和身份限制,让社会公正的阳光洒到他们身上?
  
  代课教师各地都有

  代课教师现象的存在并非西部地区所独有。中央教育科学研究所研究员储朝晖调研发现,代课教师在广东与广西两省份的数量最多,均在5万以上。仅深圳市的代课老师数量就达到一万多人。一部分没有深圳户口的优秀教师,甚至特级教师从内地省份流向深圳,他们每月所得工资仅是深圳市正式教师的一半,但依然高于大多数内地省份。他们已经成为维持、提高深圳教育质量的重要力量。

  在浙江,许多教师从中部地区流入,在浙江边代课边等待转正的机会,一些人期待由正式教师考入公务员系统。“我认识的一些浙江基层的处级官员,过去就是由中部地区来此的代课教师。”储朝晖说。

  即便是一个省,产生代课教师现象的原因也不同。安徽的北部是平原地区,学校规模较大,教师编制与其南部山区相比较为宽裕。但因为北部部分地区经济贫困,即便有空余编制,也难以负担更多的教师。

  在东北三省地区,因为长期以来工业基础较好,前20年对教育的投入较多,因此代课教师的问题并不突出。

  而代课教师问题最为严重的,还是西部的贫困地区。传统意义上的代课老师是指那些毕业于比较规范的师范院校,因为在任课当地没有正式编制,暂为代课的老师。“而西部的代课教师已经远非此类含义。”储朝晖说。

  据西北师范大学教授王嘉毅的研究数据,甘肃省代课教师数量达到4.2万人。在甘肃省会宁县汉家岔乡中学校长刘仁看来,农村学校的教学骨干几乎全被抽调进县城中小学,好教师在农村大面积流失,代课教师便成为维持西部教育延续性的重要力量。
  
  代课教师如何清退

  如何解决代课教师问题,在北京理工大学教育科学研究所所长杨东平看来,重庆的做法最值得借鉴。

  重庆市采取公开招考的方式。今年8月,全市1万余名代课教师中有8000名通过考试转为公办教师,为此,政府每年将增加2亿元的教育支出。在这次代课招考中,代课老师按照教龄和工作成绩,给予5分、10分和15分不等的加分。不合格的教师被解聘时,按照国家政策和劳动法的有关规定给予一次性补偿。

  “重庆有其特殊性,一是代课教师的基数不大,二是重庆市的财力状况允许其实施这样的举措。”杨东平说。而在代课教师数量达到3万的云南省,对代课教师的去留问题采取了按不同年龄分别对待的方式。年龄在50岁以上的代课教师,由当地教育局想办法安置。年龄在二十多岁的基本全部清退,因为考虑到他们还有另谋生计的可能。而中间30到50岁的人,鼓励他们通过培训和考试转为公办教师。

  对于最为贫困的农村地区,教育部从2006年开始推行“特岗教师”方案,以期填补农村的教师缺口。此项政策主要针对尚未普及九年义务教育的最后5%人口覆盖地区,“特岗教师”聘期内工资由中央财政支出,教师的平均年薪可达到1.5万元。“大多数特岗教师比较安心目前的工作,希望能够留下来长期执教。”杨东平分析说。

  在甘肃省宕昌县去年补充的309名教师中,有132名为特岗教师。“特岗教师被一轮轮地下放到乡里、村里,是希望能在不打断农村教学的情况下,逐步地取代代课教师。”王翔说。

  农村的生源也在减少。计划生育政策使得新生人口下降的同时,更多的进城务工人员愿意把孩子带在身边,一起流向城市。甘肃省景泰县最大的一个乡2006年时的上学适龄儿童不到5个。

  内蒙古的一位校长发问:“2002年,我们这里没有增加一名新生,两个教一年级的老师没有课代了。随着学生越来越少,老师越来越多,多余的老师该走向何处啊?”“无论施行的是何种政策,代课教师退出舞台将是趋势,虽然过程会非常漫长。”王翔说。
  
  国家补偿何时到位?

  “代课老师的保障问题,没有任何政策可以依据。”储朝晖说,“这不是教育部门能独力解决的,应由国家的民政部门和财政部门合力完成。”

  当前,各地基层政府在“自由裁量”的时候差别甚大。一些地方“一刀切”,对于辖区内代课教师全部清退,不仅没有把其中的优秀者转为公办教师,在清退过程中更忽视了对他们的利益保障。本报记者采访的几个地方,都没有一个公开的转正名额。

  在代课教师清退的过程中,中央政府、各级地方部门之间的责任分担都应该有清楚的界定。这些问题亟待解决。

  没有中央财政的支持,县级财政往往难以支付清退代课教师的相关费用。例如甘肃省庆阳市采取了有偿清退,对2000年以前聘用的代课教师每人每年补偿300元,对2001年1月1日以后聘用的每人每年补偿100元。标准并不高,甘肃省政府也专项补贴了五百万元,但是庆阳市财政仍然有一千多万元的专项资金缺口。

  而更多的地方则不给任何补偿。
  
  冲破权力和身份限制

  “大部分的地方教育部门还在等中央的具体政策。”王翔说。“代课教师群体的流动性非常大,教育部门还没有对其动态的监控。”储朝晖说,“县聘、乡聘、校聘,短期的还是长期的,认定代课教师身份很麻烦,44.8万是某一时间节点的代课教师数量,但若将代课老师统一考虑,44.8万背后是一个相当庞大的数字。”

  “产生这么多的代课教师,根本原因不是西部地区交通不便或信息闭塞,而是现行的教师管理制度和实际情况不能吻合。”储朝晖说,“中国公办教师的设置方式,是按照中央到地方层层授权,各地很难因地制宜进行调整。今天要是给谁正式的教师身份,意味着要把他的终身包下来,贫困地区的财政会很吃力。”

  而若跳出教育系统来看,优秀的代课教师无法进入正式教师编制,也牵涉到地方的行政问题。“教师编制不足的原因之一,是被行政人员占用。”杨东平说。

  “在安徽北部某县,有一次清理行政人员编制,一次性将五百多行政人员转为教师,中间只经过两三个月的培训。”储朝晖说,“一些地方对教师编制卡得很紧,是因为教师编制已经成为地方政府权力的组成部分。”

  有些地方的代课教师问题,就是由当地政府造成的。杨东平说:“这些地方在编造公办教师名单的同时,雇佣大量代课教师,他们只拿正式教师三分之一甚至更少的工资,剩余的钱全在政府的暗箱操作之中。”

  为了冲破权力控制编制的阻力,储朝晖提出定岗招人的模式。“新政策应当把教育经费计划在所需求的岗位上,而非人头上,按各地不同的岗位需求来灵活安排教师人数。国家人事体制的改革思路都在向这个方向转变。”

  “教育部门要将把代课教师的问题放入整个教师管理体制里进行调节。政策的重点在如何解决不同地区的差异性,而非不同种类教师的身份。”储朝晖说。

只看该作者 3 发表于: 2008-02-10
代课教师艰辛执着震动人心




南方周末    2005-11-03 15:19:55


甘肃渭源县张家堡小学代课教师王政明教出了76个大学生,村里三代人都是他的学生。每天,王老师都要护送小学生回家
  本报记者 王轶庶/图

  ●义务教育经费:谁拿“大头”
  ●以“均衡观”解决代课教师问题
  ●13年,一人撑起一所学校
   
  ■编者按
  “代课教师”先前被称作民办教师,随着政府对义务教育的发力,东中部地区的民办教师几乎已不复存在。但在旷远的西部地区,我们的记者发现,还有一个庞大的“民办教师”群体存在,尽管他们的名称已改。
  采访中,我们的记者和那位动情上书教育部的县委副书记一样,“一次又一次地被代课教师的贫困所震惊、执著所感动,为西部义务教育的普遍困境深深发愁。”这些代课教师,无愧是贫困地区义务教育的脊梁,也堪称新时期最可爱的人。
  师资之困只是西部义务教育之困的一个缩影。“图自强,舍教育别无他途。”一百年前,满清重臣张之洞就做过这样的断言。现如今,大兴教育正愈来愈得到举国上下的认同。西部乃至整个中国的义务教育之局,相信不久即有大的改观。
    
  □本报记者 傅剑锋
  
  这似乎已经成为一种习惯,甘肃省渭源县委副书记李迎新每天一到办公室,都会在一堆来信中看一下地址,看有没有国家教育部的回信。
  三个多月前,他把含泪写下的《渭源县代课教师状况调研》寄给了甘肃省委与教育部。尽管至今还没有省委与教育部的直接反馈,但7月28日《甘肃日报》全文刊发了这一报告。
  这个报告的事实令人震惊:渭源县有600余名乡村代课教师每月仅拿着40元到80元不等的工资。每月拿40元工资的又占了代课教师的70%,部分代课教师这样的工资已拿了20年!
  代课教师是指在乡村学校中没有事业编制的临时教师。1984年底以前他们被称为民办教师,在此前从教的临时教师基本被转正或清退。1985年开始,教育部为提高基础教育的师资质量,在全国一刀切不允许再出现民办教师。但不少农村因贫困招不到公办老师或公办老师不愿去,所以这些空缺仍需临时教师来填补,他们转而被称为“代课教师”。
  这个群体在上世纪90年代曾引起过关注,此后代课教师也在东部大多数经济条件较好的省份成为了历史,并逐渐淡出公众视野。像曾在大学从教、此后到渭源县委挂职锻炼的县委副书记李迎新,对代课教师的生存现状也只有一个概念上的印象。所以,当他在调研中目睹代课教师的现状时深为震惊:“我在调研中一次又一次地被代课教师的贫困所震惊、执著所感动,为西部义务教育的普遍困境深深发愁。好多次从学校或代课教师家里出来,我都要偷偷擦去泪水。”李迎新坐在县委二楼的办公室,望着飘着雪花的窗外回忆。
  
  “最老”的代课教师
  报告摘要———在他们(代课教师)中间,有一大批人是教学中的骨干,正是他们支撑着贫困地区的基础教育。他们无愧是贫困地区基础教育的脊梁。
  年近四十的李迎新戴眼镜,系银灰色领带,胡子总是刮得很干净,在《定西日报》上有他的文化随笔专栏。一年多前他到渭源县挂职锻炼,此前是西北师大宣传部部长,曾长期从教。
  今年4月,渭源县委书记董建平批转了一份反映代课教师收入问题的材料,要求县委副书记李迎新作深入调研,李由此开始了一星期的调查。该调查也引发了今年10月下旬本报对李迎新及其调查对象的回访。
  那次调查,李迎新最先碰上北寨镇张家堡小学代课教师王政明。张家堡小学的七八个老师中有一半是代课老师,其中数个代课老师还是整个北寨学区的教育骨干。而王政明是这些代课教师中最老的一位,62岁,一脸皱纹,背也驼了,朴实得像个老农民。
  那天王政明很自豪地告诉李迎新:“村里孙子辈的人是我的学生,父母辈的是我的学生,连爷爷辈的人也是我的学生。”他1958年从教,那时张家堡小学就他一名老师。李迎新很惊奇:“按国家政策,你在1984年前参加工作,早该转正了?”王政明憨笑:“我错过了机会。”
  王政明刚从教时,学校四周常有狼群出没。他白天教书,晚上守校,闲时务农,公办老师来了又去,惟有他二十年多如一日。直到1984年学校又分来了几个公办教师,作为民办教师的王政明被辞退。1985年教师不够时又被召回,他的工龄也只能从这一年重新算起,这就是他后来没有被转正的原因。这一干又是20年,这20年他一直拿着40元/月的工资。
  这点工资使他在八九十年代供两个儿子上大学时变得很艰难,只有靠家里的农地收入。20多亩地都交给了老婆,“我因为要教书,许多应该男人干的活只能让这个苦命女人来干,女儿为了帮忙也辍学了。”王政明说起这些热泪盈眶。但他认为这一生的坚持是对的,因为这辈子他教出了76个大学生。他认为教书已成为生命的一部分:“寒暑假时,不用来学校我心里就会空空的,非要来学校转几圈才踏实。”
  这使李迎新想起了也是一辈子做代课教师的父亲:“他们的经历太相似了,当时我就有些触景生情。”李迎新的父亲解放前是游击队战士,解放后“听从组织安排”成为了村里的民办教师。1980年代初,李迎新考上大学,尽管那时学费低廉,父亲十几元一月的工资仍无法支撑。于是父亲辞去教职到小镇摆摊赚钱,他供儿子上完大学重回学校,却被人告知因教龄中断被取消转正资格。
  这种情况尽管在渭源县已属少数,但李迎新的眼圈还是红了:“你老已经62岁了,还盼转正吗?”王政明回答:“要说转正,以前有这个想法,现在没有了。干惯了教育,呆在家里闷得慌,况且学校里还需要我。”李迎新继续问:“这么多年来,你图个啥?”王政明很平静地回答:“我啥也不图,钱不重要了,就是为了孩子。我年轻时辍了学,所以一辈子的愿望就是为了让孩子们有书读。”
  李迎新再也忍不住泪水,他掉头看向窗外,那些下课的孩子们正在小小的操场上欢快地奔跑与尖叫……
  梦想拿到300元
  报告摘要———代课教师大都说着这样一句话:发工资的那天是他们最难受的一天。看到公办教师千儿八百的领工资,属于他们的那份,仅仅是人家的零头,谁也不想去领,直等到会计把钱送到手里。他们说,那种滋味简直叫人难以忍受。
  王政明的两个儿子早已大学毕业走上了工作岗位,因此尽管工资低廉但生活压力仍不算很大。但对那些正需供养孩子上高中与大学的中年代课教师,微薄的工资已几乎使他们陷入了困境。李迎新因此在报告中沉痛地写道:“走进任何一个村子,假如村子里有代课教师,那他准是村子里最穷的人。”
  年近四十的代课教师李建新是渭源县会川镇罗家磨村福和希望小学的代课教师,该校的代课教师也占了全校教师的近半。李建新1984年9月成为罗家磨村的民办教师,但因故未被转正。因此,尽管渭源县有20年教龄的公办教师已能拿到1200元/月以上,但他这个代课教师的工资仍一直是40元/月。直到前两年他考取了大专文凭,工资才被升到80元/月。
  李建新多次获得县、镇两级优秀教师称号。在他家的墙上,挂着去年荣获县优秀班主任的奖状。每年他都会参加考上了大学的学生的一些谢师宴。他缺钱,但每次仍会送学生五元钱表示心意。“今年我们村的学生朱艳霞考上了大学,我举杯祝福她,她深深地鞠了一躬,那时我看到她泪流满面。我很感动,觉得过去所有的受苦都值了。”
  但这些精神上的成就感丝毫不能缓解他的现实窘迫。现在他正在上中学的一对儿女,年学费共达3000元,而他80元/月的工资即使不吃不喝,一年也只能攒960元,因此学费主要靠12亩地勉强供养。“已经十多年没有给两个孩子买过哪怕是一件新衣了。”李建新含着泪说。他记得只在女儿5岁时花5元给她买过一条裙子,在儿子6岁时花3元给他买过一顶军帽,此后他们的衣服都是希望工程捐助的旧衣服,现在住校的儿子生活费每星期只有6元。但儿子非常给李建新争气,曾获全国初中生化学竞争甘肃赛区第一名,上了高中后也从未下过全校前三名。李建新对此却又高兴又悲伤:“儿子一定能考上清华北大的,但如果考上了,钱从哪儿来?”
  县委副书记李迎新曾问他:“你凭什么坚持下来?你为什么没有出去找工?”李建新颇为感伤:“首先是我对转正还怀着希望,20年来我都相信国家总有一天会想到我们的。还有,我都快40岁的人了,大好的青春也全部在这上面了,打工也不可能有人要了。”
  同样20年来拿40元/月工资的会川镇本庙君安希望小学的代课教师谢毓新,生活压力比李建新更大。他的儿子正在读大学,每年的学费要四五千元,他已经连本加息借了2万元了。李迎新问,如果转不了正怎么办,他嘴唇蠕动了一阵说:“实话告诉你,我真有点坚持不住了。”李迎新就把这些实情写进了报告。李建新得知这个报告在《甘肃日报》上发表了,就在邮局里买了一份,坐在邮局外的台阶上一边看一边流泪。带回家后,家人、亲戚、邻居都抢着看,奔走相告,说渭源来了“青天大老爷”了,代课教师有救了。
  看到这一报告后,华南师大附中的退休教师郑千一老太太流着泪给李迎新打电话,并捐助渭源的希望小学数万元经典教育读本,而长期支援西部教育的上海同济大学教授张佩英联系热心人士给谢毓新寄了3000元。谢毓新在给李迎新的感谢信中说:“现在李书记把这件事摆在了阳光底下,让天下的人都知道,太好了!”本报记者这次回访时看到,他把信的底稿和“中国希望工程园丁奖”的奖牌一同放在一个红色的盒中,这是他1996年获得的荣誉。
  当记者问他,给多少一个月工资就会觉得满足,他说是三四百元。这和大多数受调研的代课教师告诉李迎新的答案一致。
  
  中青年代课教师意欲出走
  报告摘要———对于他(一位代课教师)的坦率和真诚,我无言以对,即便是他说现在就走,又有什么理由留人呢?然而,如果没有他们,谁来支撑落后地区农村的基础教育呢?
  刘福荣告诉记者,他当时之所以讨得起老婆生得起孩子,是因为当时父母积蓄了一笔钱,而不少青年代课教师,连老婆也讨不起。
  这和西北农村的聘金习俗相关,部分青年代课教师根本付不起送给女方家庭1万至2万元的聘金。他们每年才四五百元的工资,即使不吃不喝20年也攒不到1万元,所以只能单身。
  和老代课教师王政明同在张家堡小学的代课教师刘秉章已经32岁了,也因付不起聘金至今单身。几次相亲中,他颇受刺激,他告诉记者:“几乎每相亲一次,女方得知我是代课教师,甩头就走。还有的抛下一句话,你40元一月的工资,是你养女人还是女人养你?”所以他想努力转正,贷了3000元款考取了大专文凭,并成为了学区的教育骨干。“但现在还是不能转正,不要说讨老婆,就是这3000元债,十年都还不完。”他叹了口气,“我们在学校不如公办教师,在农村不如农民,我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也说不清楚。”
  北寨镇的代课教师王维宏今年已经39岁了,也是北寨学区的教育骨干,他颇为伤感地告诉前来调研的县委副书记李迎新,人家的日子越过越红火,自己却每况愈下。并说下一学期自己也想外出,去新疆摘棉花或受聘私立学校。
  他的这个想法和北寨中学的青年代课教师陈廉儒直接相关。陈廉儒原来是该校高三的语文教师,前几年应聘到西北条件较好的酒泉一家私立中学,月工资2400元,早先家里穷得一塌糊涂,现在不仅还清了贷款,还盖起了一院青砖大瓦房。记者发现,陈廉儒现象已慢慢在渭源县那些有能力跳槽或打工的青年教师中扩散。
  这种现象让北寨镇的学区校长于建邦很不安。北寨公办教师有101人,代课教师54人。其中三个教育点各有一名教师,均在偏僻山村,公办教师不愿去,所以都是代课教师撑着。于建邦告诉记者,代课教师至少承担着学区一半的教育任务,他们一走,北寨学区就会崩溃。
  所以,每次开学时,于建邦就开始发愁。为了从感情上留住代课教师,于建邦从极其贫乏的办公经费中挤出钱,过节时给每位代课老师加送50斤面粉,劝说他们“要一切为了孩子”。这些行动感动了不少代课教师。
  但对于这些坚持下来的代课老师,于建邦校长的感觉和接受记者调查的其他校长一样心情矛盾:“我一个公办老师每天40元,而他们一个月才40元,严重的同工不同酬。从工作上我当然希望他们留下来,但从内心上又觉得太亏待他们了,很愧疚……”
  而有一所小学的校长,为了动员代课教师能够在开学时回到学校,年前就买上礼品挨家挨户去拜年。更有一些贫困村镇的学校,由于代课教师流失严重,不得不将一些初中毕业生,甚至小学毕业生请来当代课教师。
  
  要从根本上来解决代课教师问题
  报告摘要——“代课教师”是一类不被社会所关注的“弱势群体”,他们生活在农村的最下层,他们的收入连维持自己生活尚且困难却又不失作为“人师”的尊严。如果说要解决“三农问题”的话,那么“代课教师”是“三农问题”中最希望能够得到解决的问题。
  新华社报道,甘肃省现有农村代课教师3.2万多人,占到农村小学教师的28.2%。西北师大副校长、教育学学者王嘉毅教授告诉本报,西部12省、市、自治区的代课教师共有50.6万人,约占西部农村教师的20%。他认为渭源的代课教师状况在西部很有代表性。
  为什么代课教师的待遇如此低下,渭源县为什么不拿出一定的财力解决这一问题?一开始,对基层不甚了解的这位挂职县委副书记李迎新也疑窦重重。
  但很快他弄清,想依靠县财政来解决渭源代课教师问题根本不可能。目前渭源全年的财政收入大约2000万元,只够付全县5000名教师及公务员一个多月的工资!其中教师占了3000多人,教育经费已占该县总财政支出的一半以上。近亿的财政空缺,均要靠国家财政的转移支付。
  整个甘肃的贫困市县的情况也相似。甘肃全省88个县(市区)中,有一半是国家重点扶贫县,有60多个县(市区)要依靠国家财政补贴才能撑下去,农民人均纯收入连续8年列全国末位,和东部经济发达地区的差距越来越大。所以,尽管自1999年来,全省教育经费支出占财政支出的比例基本上都在30%左右,但县级财政大大超出了这个平均水平。民盟甘肃省委的一份调查显示,甘肃有些贫困县的教育经费支出已占到财政总支出的80%。就是说,这类县只要给老师发发工资,其他所有的公共事业就都将做不了。
  所以,渭源县针对这些代课教师,尽管已经多次召开过专门会议,准备适当提高他们的生活待遇,但终因财力拮据无法兑现。并且,县级财政为了减小财政支出,就开始严格控制公办教师的编制,以致一些师范毕业生因缺编当不上老师,而良莠不齐的代课教师长期撑着贫困地区的农村教育。这笔财政账是很容易算的,进一个公办老师所要支出的工资可以请10个甚至30个代课老师。
  李迎新对此反复在心里折腾:“渭源县基础教育的出路在哪里?谁能帮助渭源县走出这一困境?”
  李迎新思考的结果,认为有必要修改我国义务教育的投资主体。他说:“西部面临的财政困境,其实已经充分地说明,有关政策中规定让县级财政来负担义务教育的支出已经不符合贫困地区的实际。这样只会使越穷的地方越办不起教育,越没教育越穷。”他认为,义务教育应由国家财政来直接投资,才可能缩小教育上的城乡差距、东西差距,才可能从根本上真正解决资金困难造成的代课教师问题。
  他把这一想法在一次大学同学的聚会上说了,一开始他那些事业有成的同学均没注意。他一下子就急了:“代课教师20年来拿着每月40元的工资,你们知不知道?农村教育已经很危险,你们知不知道?”他越说越激动,指着他们那桌丰盛的饭菜说:“这样一桌,对我们来说只是三四百元,对代课老师来说,就是一年的工资啊!”说到此处,他的泪水夺眶而出,顿时一桌无语。 



只看该作者 4 发表于: 2008-02-10
...
LOVE IS GOING ON~~

只看该作者 5 发表于: 2008-02-10
。。。

只看该作者 6 发表于: 2008-02-11
唉··其实往往带课老师  付出的是最多的 
这样的结局。。。对他们心里的压力  多大啊、、

只看该作者 7 发表于: 2008-02-12
无语了,唉。
只看该作者 8 发表于: 2008-02-21
心酸啊。

只看该作者 9 发表于: 2009-02-23
愤恨!
参与
只看该作者 10 发表于: 2009-03-02
我小学五年级的班主任也是代课老师,他也是交了好多年的书,连我父母那一辈都有好多人是他的学生。他那个时候每个月只拿80块钱,后来也是因为学校改革而被裁下来了,学校换了一批年轻的、职高毕业的老师。唉,可怜的代课老师啊,辛辛苦苦教了一辈子书,结果什么都没留下。
只看该作者 11 发表于: 2009-03-16
看了的确是很让人心酸的
世道啊……
无语啊……

只看该作者 12 发表于: 2009-06-08
不容易啊
我和谁也不争,和谁争我都不屑, 我双手烤着火取暖,火灭了,我也准备走了。
只看该作者 13 发表于: 2009-06-08
  中国特有的制度产生的必然产物。国家太大,要面面俱到根本是不可能得,只有慢慢来了。。。
尽心帮助每个需要帮助的人!
只看该作者 14 发表于: 2009-08-02
  我也准备回去代课了

只看该作者 15 发表于: 2009-10-06
代课老师们勤勤恳恳的工作着,给了学生和国家信心,也希望国家能够给予她们以及全天下默默耕耘的老师们信心。
ON  THE  ROAD ~~

只看该作者 16 发表于: 2011-10-05
引用第14楼laomi于2009-08-02 11:31发表的  :
   我也准备回去代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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