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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纳普尔纳之路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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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6-08-26

南方周末    2006-08-24 15:00:20 

□张黎/撰文李甜/摄影
    
  在时局动荡的尼泊尔,喜马拉雅高山地区仍然是徒步爱好者的天堂。反政府武装对旅人相当客气,索取买路钱居然开正规的收据,持中国护照还能打折。
    
  今年4月中旬,正当尼泊尔全国总罢工就要开始之际,我躲进喜马拉雅山麓,用双脚走完了尼泊尔境内著名的“安纳普尔纳之路”。安纳普尔纳大本营(Annapurna Base Camp,简称ABC)徒步在徒步者心中享有盛名,前辈形容为“漫山红艳艳的高山杜鹃一路把你引向神秘的喜马拉雅”。徒步始于尼泊尔西南部距离首都加德满都200多公里处的博卡拉市(Pokhara)。博卡拉的皇家行宫是尼泊尔国王经常下榻之地,可见当地之美。
  我坐9小时长途车到了博卡拉(因沿途士兵检查耽误了许久,一般6小时可到),这里果然不同于加德满都盆地的尘土漫天,明净润绿的费娃湖(Phewa Tal)映着流云和时隐时现的雪山,行宫和各色客栈咖啡馆一溜儿在湖边排开,湖中水藻鲜绿,人们游泳垂钓泛舟之余,闲坐吃喝,牛排鲜嫩,鱼肥果美,实在是个适合发懒的地方,更是长途徒步前后的休养之地。
  一到博卡拉,就听说从博卡拉到徒步起点Phedi也因罢工而不通车了,这就意味着那30公里的路也得用脚走。既然主意已定,多一天的脚程也算不了什么。我打了个最小的包,普通双肩包里有一些洗漱用品,几件快干型替换衣服,雨衣,墨镜,帆布帽,水。然后把蓝灰色抓绒衣缚在背包带上,轻松上路。罢工虽然造成一些不便,也带来了好处:没有人检查徒步登山费了,如此省下了2000卢比,约合人民币200元。
  
  第1天:饥寒交迫
  Phedi(海拔1130米)-Dhampus(海拔1700米)
    
  第一天的行程基本是极好的公路,路上走的都是穿得花花绿绿的当地人。果然没有车,除了偶尔飞驰而过的救护车。我相信我看到了车内背着登山包的旅行者。有钱能使鬼推磨,后来听说救护车在罢工期间做商用,价格涨到令当地人咋舌的1500卢比!
  路沿着雪水汇成的河而修,河水浅蓝里泛着灰白淡绿,时急时缓,有孩子在水浅的地方游泳戏水。步行的速度是体会山水的好速度。你穿着衬衫,迈步向前,正午的太阳暖暖地在肩上。路两边青山脚下的村子相互远远地隔开,中间是一块块分割整齐的金黄麦地。麦地边上一棵孤单的大树,一座石头砌成的房子,光线澄澈,温度宜人,很像是法国、西班牙边境那一段的风貌。
  到Phedi已是下午4点,眼前忽地拔起层层大山,由此而去便是土路了。我一打听,到下一个村子Dhampus是两小时的上坡路,天黑一般在7点左右,便决定宿在Dhampus。山路上忽遇大雨,瓢泼而下,我的轻便雨衣太薄,在村民的茅草屋檐下躲了半个多小时,因此到Dhampus天已全黑了。气温骤然下降,我浑身湿透,饥寒交迫。到路人推荐的樱花客栈宿下,主人是对中年夫妇,客栈有白天太阳能烧热的洗澡水,有干净床单,有灶火可以烤干外衣。一个单人房间70卢比,一杯奶茶15卢比,一份蔬菜炒饭60卢比。如此一日三餐加上饮水和补充能量的巧克力,看来2500米以下每天花费500卢比的说法是基本准确的。
  
  第2天:遭遇“毛党”
  Dhampus(海拔1700米)-金弩(海拔1750米)
  
  第二天起个大早,回望博卡拉已是山谷外遥遥一点。如果天气放晴的话,站在Dhampus可以清晰地看到安纳普尔纳山峦,喜马拉雅的支脉,一溜儿6000到8000米的雪山,被当地人称作“众神的座椅”。可那天是个小阴天,说来也妙,虽不见全貌,但空中青灰色的云一会儿被风吹开,雪山便悬空露个小脸,像是藏在云雾后面的某个巨大机密。
  一路上是平均海拔2000米左右的苍绿山地,高山杜鹃盛开在一个个山谷里。正走在兴头上,突然发生了惊恐事件。脚跟上的皮肤摩擦登山鞋的鞋帮子,出了点血印子,血的味道引来了蚂蟥。虽然一点儿不疼,蚂蟥吸血咬的口子却血流不止,幸好后面有个美国医生,检查后说没事儿,我才放了心。医生的挑夫提醒大家,因为前一天下了大雨,蚂蟥多,让大家每走几步就用登山杖敲一敲自己的登山鞋。
  当地的挑夫着实厉害,尤其是夏尔巴人(Sherpa),一米多高的登山包横过来可以背四五个,健步如飞。挑夫多是年轻人,要是路太窄,迎面过来的挑夫总会让你先过,还道声“Namaste didi”(“你好,姐姐”)。直到今天,这句问候还暖着我的心。
  在Tolka(海拔1790米)吃过午饭,我和赶上来的医生老夫妇聊天,知道他们今天就歇在这里了。他们说每天只走3个小时,因为有的是时间,准备慢慢享受。当晚还遇到一个84岁的老头,带着四五个挑夫,自嘲为“蜗牛”,说每天只走一站(一个“站”一般就是个大村落,食宿俱全,两站间平均一个半小时的脚程)。我暗想,照这个速度,这条路恐怕得走个把月吧。
  下午终于遇到著名的“毛党”,当地的反政府武装。一个毛头小伙子背着枪坐在山路边的石阶上,围着一群小不点孩子,他明码开价,买路费人均1000卢比(这个现象已经持续了十多年,毛党对旅人都很客气,还有正规的收据,徒步者早有心理准备)。持中国护照向来有优惠,我和他们商量后,交了400卢比。
  这是漫长的一天。从早上7点走到晚上7点,我一气走了七八个“站”,为了能够夜宿金弩(Jinnu)。晚上在金弩,席地坐在厨房的毛毡上,捧着那碗饭,我居然有一种极其虔诚的感觉,好像从来没有吃过饭,吃得很慢,边吃边感到有泪水泛上眼眶。完全不是委屈,只是在超常的体力支出后,人整个儿有些迟钝,并且第一次感到这饭像是上苍赐给的。吃完饭,沾着枕头就睡着了。
  只有几户人家的金弩村在安纳普尔纳路上像一种极甜极滋补的高山蜂蜜一样为所有旅行者所向往。那里有几处一流的天然温泉,两岸绝壁千仞,白猿腾挪,翠鸟啁啾,风吹木叶下,悠然见雪峰。绝妙的是,三个温泉池子就在融雪汇成的冰水河边,冰河湍急,河中央水击巨石,轰然作响。冰火两重天的刺激对消除肌肉疲劳是最佳良药。
    
  第3天:安了“蹦跳机”
  金弩(海拔1750米)-Sinuwa(海拔2340米)
  
  徒步第三天。温泉“治疗”后的双脚像是装了“蹦跳机”,像是穿了神奇的鞋子似的。当然,也能解释为心理暗示。
  在农家梯田里上坡一个小时,时时留恋地回望金弩,发现她越来越小,而昨晚一夜绮梦,还以为金弩就是天地无限。慢慢前行,我开始抓住徒步的节奏了,渐渐进入状态。放手走在路上,空气清新,心如明镜,没有牵绊,没有留痕。
  至此,我才意识到这真的可能是世上最美的徒步道之一:高山杜鹃殷红如血,雪山在阳光下光彩流溢,不可逼视,碧草如茵,牛羊成群,峡谷溪流连绵,从混沌原初起,世界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到达春荣村(Chhomrong),海拔2210米,算是出发后的第二平台。租羽绒衣一件,按天算,每天40卢比。继续前行,日落时分,忽然变天,乌云一薄团一薄团迅速涌来,白青灰黑翻滚,而最后一束落日的光几乎水平地穿透整个峡谷,穿透云雾的海洋,打在鱼尾峰的白色积雪和黑色岩石上,苍茫天地间的时光之路,像梦境一样奇异,清晰。
  夜宿Sinuwa,据说是可以免费淋浴的最后一站。洗完澡到客栈的饭堂吃饭聊天,客栈老板是个女演员,饭堂四面贴满了她的剧照。她说下个月有个爱情戏,没戏的时候留在故乡。老实说,当时我没觉得她有多美,至多是清秀,后来在春荣村过尼泊尔新年,见她赶一天的路过来跳舞,又听她飙歌,才知其厉害。
  饭堂里热热闹闹的挤满了一屋子人。我边上三对匈牙利夫妇每人点了一只火腿奶酪比萨饼,高声笑着,像是在开派对。他们刚从ABC下来,问我有没有高原反应的药。我说没有,又解释说我以前一般在5000米开始高反,ABC海拔4130米,所以没有带高反药。他们大大摇头说此理不通。因为人在徒步运动中,高反的袭击说来就来,他们都出现了头痛耳鸣。边说边塞给我一板头痛药。我说不用那么多,用剪刀剪了两粒,向他们道谢。
  这时在角落里和挑夫们玩笑的一个日本年轻人也走过来,拿出一个塑料袋说,他也刚下山,多出来的“红景天”和“高原安”也没用了,让我带上。我也谢过收下。
  
  第4天:正式“高反”
  Sinuwa(海拔2340米)-MBC(海拔3700米)
  
  徒步第四天。清晨在Sinuwa面向峡谷的平台上刷牙,见白面黑尾猿一只,蹲在几米开外的一棵高山杜鹃枝头挠头,客栈主人亲热地叫它“杜拉”。我特别兴奋,“杜拉,杜拉”叫了好几声。它一扭身,屁股一摆,跳下枝头,三蹦两蹿不见了踪影。
  我用两个小时走到下一站Bamboo(海拔2310米)。喝茶休息时遇到三个荷兰人,他们年年走ABC,今年已是第7年了。他们说,虽然9、10月份天气好,风暴少,登山次佳季节才是4月,但他们总喜欢4月来。一来因为春天山花烂漫,二来秋天登山的人太多,少了那份幽寂空山的意境。
  客栈的厨房位于木屋尽头,居然有十六七平米,早晨9点钟的阳光斜照进来,桌上的小收音机放着欢快的山歌,满房间都是刚出炉面包金灿灿的香味。
  Bamboo的这个“面包房”除了烘制地道的巧克力蛋糕外,还是ABC一路上惟一能提供像样的奶茶的地方。其余的客栈只是烧水冲饮,聊以解乏,这里的奶茶才是尼泊尔、印度奶茶的正宗做法:鲜奶红茶加入肉桂皮、茴香籽、豆蔻籽、姜末烧煮,浓郁香滑。真想不到深山凹里还有如此小天堂。
  从Bamboo经过Doban到Himalaya(海拔2840米),3个小时间,中途突然变天,指甲盖大小的冰雹砸在头上,生生地疼,戴上帆布帽穿上雨衣才好些。虽然气温低得冻人,可是只要保持一定的步速,身上还是热的。等冰雹停下,已是下午两点半,继续上路。两个小时后到达Deorali(海拔3140米)。可惜我当时没有高山徒步的经验———一天上升的垂直高度最好控制在1000米以内。如果当夜宿在Deorali,也许就不会出现后来严重的高原反应了。
  从Deorali走到MBC(鱼尾峰大本营)两个小时,应该正好在天黑前到达。可是我没有想到,冰雹使路面泥泞不堪,积雪厚的地方道路难以辨识,两岸绝壁阴森可怖,时有小滚石滑落,让人心惊胆颤。天擦黑了,还看不到蓝棚顶的宿营地。
  万幸的是,一轮圆月悄悄升起来了,在我右手边连绵的雪峰上露出朗朗的脸,照亮了悬崖窄路。我定了定神,不怕了。等我到MBC的第一个客栈时,已是晚上8点,我意识到自己快撑不住了,注意力无法集中,脚底的黑路白雪直让人犯晕。
  遗憾的是第一个客栈住满了,紧邻的几个客栈在10分钟的脚程外。继续走着,突然脚下一滑,失去重心,整个人向下跌去。一瞬间,恐惧牢牢抓住了我,我终于稀里哗啦,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
  幸好那只是个半人深的雪坑。哭了约10分钟,见没人理睬我,才止住了,慢慢爬出雪坑,找到客栈。这时我已经高反了,没有胃口,强迫自己吃了碗面条。MBC饮食价格翻了一番,每人还要付煤油费。饭后我就躺下了,头痛欲裂,睡不着。高山反应正式开始了。
  我吃了药,睁眼看着天花板,两个小时后头痛减轻,总算睡着了。3点时起夜,房间外好一个清朗无风的安静世界。天气转好了,能见度极佳,深蓝的夜空映衬着硕大的雪山。这么说吧,好像自己站在一个碗底,四周耸起一圈莹白的山体,从我的位置到碗边大概三四千米,我就是那井底之蛙,3000米高的井壁之上是钻石一样的繁星。我狠狠看了两眼,哆嗦着回去继续睡。
    
  第5天:到达ABC
  MBC(海拔3700米)-ABC(4130米)-Doban(2840米)
  
  徒步第五天。像往常一样,6点起床,高反结束了。和几年前在唐古拉垭口一样,一个晚上的折磨。客栈主人也起得早,问我能上ABC吗,我请他放心。
  难得的好天气!蓝天如洗,有那么两小骨朵薄云,静在那里。安纳普尔纳南峰和鱼尾峰清晰立在眼前,鱼尾峰(Machhapuchhare)巨大的鱼尾甩向天际,山体黑白分明,艳异得出乎想象。
  听说MBC、ABC这几天客满,因为连日阴天加雪崩,能见度极小,不甘心的登山者守在这里等天放晴。虽然融雪泥泞,但上ABC的路一点也不陡,一个小时就到了。我坐着喝热茶休息,看到腰包鼓鼓的日本客包直升机从博卡拉飞到大本营,红蜻蜓一样夺人眼目的直升机铲起一阵“扑簌簌”的雪雨,不一会儿就飞远了。
  从ABC下来的路上,我先遇到个香港帅小伙,脸上除了戴墨镜的地方全被晒伤了。这也是个年年走ABC的家伙。我问他怎么不用合适的防晒霜,他说是故意的(可能香港已经和国际接轨,以古铜肤色为美?)。我问他,不怕罢工游行吗?他说尼泊尔年年这样,但游客是摇钱树,所以关系不大,多花点钱,买飞机票从加德满都飞到博卡拉就是了。
  继续往下,退到Doban,又遇到一个澳门女孩子,说她前几天在ABC不见南峰真容,退回春荣,都准备要回去了,看天气转好,痛苦地决定再爬一次。我心下好生佩服。
      
  第6-7天:倒走下山
  
  走了两天,才回到春荣,正是尼泊尔新年前夜,家家户户宰水牛杀鸡,准备丰盛的晚餐。雪山下群岭叠翠,山间村庄安静温暖,客栈开满鲜花,没有了前几天的冰雹、雪崩和高反。热水澡洗得甚至有些烫了,何等的安心!
  心是安了,腿却剧烈地疼痛着。这一天,从Bamboo开始,我不顾别人侧目,一路倒走下山。因为顺着下山,膝部肌肉已经疼到每走一步,就钻心一凛。当地人善意地笑着对我说,倒走啊,真稀罕呐!
  天黑后,我躺在房间里休息。忽听得咚咚的鼓声,把我从客栈引向“山景客栈”前的大草坪。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尼泊尔舞蹈。附近山里的女子赶二三十里的山路来到春荣,她们穿着或粉或红的毛衣,暗底繁花的长裙,戴着黄金的鼻环耳环,成串的手镯,额头点着朱砂记,脖上挂着高山杜鹃编的花环,黑黑粗粗的长辫子里缠上红丝线,一直垂到腰尾。她们光着脚踩着鼓点,腰肢、臀部、手臂、肩背妙曼地舞动着,完全不同于东南亚各国的小摆幅舞蹈,很是性感。
  女子们的歌声就更不必说了,合唱人群中的几个领唱者,歌喉实在了得,一波一波地高上去,再高上去,在喜马拉雅山脉的夜色里回荡着,越出我的目力、耳力和记忆的极限。
  (P1176631)
  

  ABC(安纳普尔纳大本营),海拔4130米

  徒步者的好伴侣:一双合脚的登山鞋。远处是海拔6997米的鱼尾峰

  金弩的冰河与温泉,冰火两重天

我们希望希望生命创造奇迹, 我们希望希望爱情温暖心灵……
只看该作者 1 发表于: 2006-08-26
艰难却又奇妙的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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