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毛利耳环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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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间的少年

精灵王

只看楼主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7-06-08

　　那是一张毛利人特有的布满深深皱纹的很威严的脸。他的头上插一根粗黑的羽毛，一只耳朵上吊着孤零零的一只耳环———“特别男性的，特别粗犷的，特别野性的，真正的毛利耳环”
　　寻找毛利耳环
　　
　　□曼陀罗　撰文／摄影
　　
　　我去新西兰旅行的前一夜，小狼远远地从上海传来信息，说想要一对“真正的毛利人耳环”，“特别男性的，特别粗犷的，特别野性的那种”。
　　知道小狼的性格，也知道小狼的审美和他的苛刻。我欣然领命。
　　毛利人的新西兰三岛，是传说中他们的祖先、人神一体的毛伊(Maui)的创世纪杰作。在难以追述的远古年代，有一天，毛伊划着他的独木船“瓦卡”(waka)，在太平洋的汪洋之中抛下锚，钓上来一条大鱼。绵绵的白云下，毛伊将他的所有一字排开，快乐的大鱼甩动着尾巴定格在北方，成为了毛利人的家园———北岛(North　Island)，大鱼嘴对着的独木船化成了南岛(South　Island)，而船尾的锚便是今天的斯图尔特岛(StewardI　sland)。
　　我开始了在毛利人的岛上寻找毛利耳环的行程。
　　
　　足迹之一　鲍鱼壳　　
　　我的双脚踩在最南端的斯图尔特岛上的那一刻，太阳正在向着地平线滑落。海水一潮又一潮静静地退到很远的地方，将粗糙的沙滩和魁伟的岩石赤裸裸地留在晚霞里。赤脚的赶海人，背负着夕阳，陆陆续续地走回到岸上来。手上，沉重地抓着一些硕大的墨黑色贝壳类动物。
　　我从来没有看到过那样多的贝。礁石上、退潮后的沙滩上，一片又一片的贝重重叠叠地咬在一起，墨黑的、深蓝的、土黄的、橄榄绿的。其中最突出的，就是那巴掌大小、外形十分粗糙厚重的一种，紧紧地吸附在岩石上。
　　“Paua”。罗杰一边用尺仔细地测量手中的收获物，验定是否符合规定的捕捞标准，一边对我说。
　　“请问怎么拼写？”我问。我既不认识眼下的贝壳，也没听过这个英文单词。
　　“P－A－U－A。但是英文应该是Abalone，只是在新西兰被我们称为Paua。”我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鲍鱼啊。
　　小镇“半月湾”(Halfmoon　Bay)是斯图尔特岛的绝对“中心”。惟一的一条柏油马路从港口伸出来。除了“旅游者信息中心”，一个小型超市，几家出售租赁野营设备潜水器材的商店，还有一座挺像样的带酒吧的旅店，然后就是我们这个自助扎营的“背包客之家”了：面对着大海，绿色的草坪上散落着大大小小形色各异的帐篷，围住中间的木板房。那里，是我们的公共起居室、厨房和浴室。南半球的晚夏，满月，万籁寂静。
　　当鲍鱼下到锅里，和着洋葱和蒜头香香地烹着，罗杰将一枚鲍鱼壳递给我。
　　“耐心地将外面那层黑粗的表层磨掉，你就会看到一个美丽的七彩世界。”
　　我惊喜地将那枚贝壳握在手里，想到的是小狼叮嘱的那一对真正的毛利人的耳环。我看到各种各样的鲍鱼壳制成的工艺品，或嵌在考究的家具上，或整个地用来做盛甜食的精巧容器，或是手镯，或是项链，当然，也有耳环。切割成各种的形状，长长短短地串在一起叮叮当当地在女孩儿的耳垂上摇晃。阳光一照，反射出七彩，一种富贵的绚丽的美。但是，这不是小狼要的，“特别男性的，特别粗犷的，特别野性”的毛利人耳环。
　　这不过是我的第一站。我安慰自己说。于是继续走路。
　　
　　足迹之二　绿玉石
　　乘轮渡过福沃海峡(Foveaux　Strait)，登上南岛，进入著名的费欧兰(Fiordland)国家公园。这里雄伟的终年冰川环抱着粗野的原始丛林，咆哮的海水凶猛地冲击着海岸。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大自然奇景，顺理成章地赢得了世界自然文化保护遗产的桂冠。自古以来，新西兰南岛便是地旷人稀的地方。曾经有寻找羽毛和软玉的毛利人，也曾经有淘金的白人。然而，他们不过都是一些匆匆的过客，并不曾在这里留下永久的足迹。今天的费欧兰，仍然是一片无人居住的原始森林。
　　我走进当地的食品店。这里没有市场，店里出售的大多是罐头食品，有一些冻鸡冻肉、香肠和奶酪。我很渴望得到一些新鲜的水果和蔬菜，然而这在如此路绝人稀的地方只能是一种奢侈的梦想。我无奈地在货架上取了两听罐头鱼，还有面包、葡萄干、意大利干面条和奶酪，这便是我此后的8天里徒步穿越达思科步道(Dusky　Track)的食粮。我把它们放在车子的后座上，紧挨着睡袋与帐篷。
　　费欧兰地区有一种被毛利人视为圣物的绿玉石(Pounamu)。
　　山的灵气，海的灵气，天地之间自然的灵气，造就了这种坚硬而又美丽的矿石。早期毛利人开采绿玉主要用来制造武器及工具，后来也有部族将精致出色的绿玉做成胸坠或小佩件，雕刻成或者是象征民族的图腾的鲸，或者是标志力量的怪兽。大都被当成蕴藏着祖先灵气的爱物，一代又一代地传下去。
　　我开始燃起希望，一定能替小狼找到那一对“特别男性的，特别粗犷的，特别野性的真正毛利耳环”。于是我不放过任何的一个机会，走遍了几乎所有的礼品店和工艺品店。然而，南岛只不过是毛利人的船，并不是他们的家。他们来了，取了绿玉，又走了。在那些兜售毛利工艺品的小铺子里，我偶然也能找到绿玉耳环。两片磨得薄薄的绿玉吊在粗糙的金属弯钩上。那绝对不是传统的毛利人的艺术品，只不过是为投众多的旅游者所好，俗不可耐的廉价礼品之一。
　　不，那不是小狼想要的“真正毛利人的耳环”。我继续走路。
　　
　　足迹之三　贝壳杉
　　轮船又驶过了库克海峡(Cook　Strait)，于是踏上了北岛，人烟便骤然地稠密起来。北岛上很有几座气势雄伟的活火山，年轻的不过几百万岁。火山活动带来的丰厚地热资源涵盖着岛屿中部整个的高山地区。一千多年前毛利人的祖先驾着七条独木舟漂洋过海，发现了新西兰群岛，马上为这块资源丰富、风景优美的土地怦然心动。北岛上有大量的喷泉湖、间歇泉、沸泥塘和地热喷气口，这些天然的地热能源，能够用来烹调、沐浴、清洁和取暖。而混合在热喷泉和湖泊中的丰富矿物质，更如同色彩绚丽的调色板，把蓝天白云下的大地绘成一幅美丽的图画。黄色的是硫磺，白色的是二氧化矽，褐红色的是氧化铁，紫色的是锰，橙色的是锑，绿色的是砷，黑色的是石墨……于是，毛利人在这理想的居住环境里安营扎寨。祖祖辈辈，他们就这样安居下来。
　　街上日渐一日多起来的毛利人面孔紧迫着我，把小狼交给的任务，压倒一切地提到日程上来。
　　北岛的北部，从著名的“九十哩海滩”下来，有大片的自然森林。也被称为“贝壳杉海岸”(Kauri　Coast)。
　　在大约一亿五千万年以前的白垩纪，常绿树木贝壳杉(Agathis)刚刚出现在地球上。古大陆分裂时，将贝壳杉的分支澳大利亚贝壳杉(Agathis　Australis)局限在一个区域之内，这就是今天的新西兰北岛。成为全世界最古老最高大的树种之一的贝壳杉，在新西兰之外的任何其他地方都找不到了。
　　毛利人对质地坚硬而细腻的贝壳杉原木情有独钟。无论是独木舟、集会堂的装饰，还是村寨、城镇的入口雕刻，直到家居的桌椅板凳、锅碗瓢勺……毛利人把贝壳杉应用到了极致。贝壳杉的雕刻，也让毛利人淋漓尽致地发挥了其艺术才能。
　　木雕是毛利人最具民族特色的传统工艺品，更在毛利文化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在毛利人没有文字的过去，他们是依靠木雕来记录重要的历史事件。时至今日，只要有毛利人生活的地方，木雕便无所不在。
　　我也在街上看到那些身体健壮、有着橄榄色皮肤的毛利男人，胸前挂着木雕的装饰品。那雕刻多是表情夸张的人面，舌头长长地伸出来，眼睛镶两粒闪亮的石头。是的，那是很地道的原汁原味的毛利装饰。可惜，小狼要的是“毛利人的耳环”。我继续走路。
　　
　　足迹之四　柯巴树脂
　　那些包裹着动物或植物，酷似天然琥珀的固体不过是树胶，是远古时代贝壳杉的树脂化石。
　　当贝壳杉受到损伤时，会分泌出大量的树胶盖住伤口，以保护内部的树干。这种树脂逐渐地凝固硬化形成块状而脱落，被森林覆盖物埋藏在地下。经过上千年的时间，渐渐地变成柯巴树脂化石。
　　从透明的淡黄到赭褐，小似豆粒大如磐石，如今残存的柯巴树脂大都被珍藏在博物馆里。色彩和形状特别出色的，又被精心地加工成精美饰物，兜售给游客。
　　然而，在欧洲人登陆之前，这些美丽的柯巴树脂只是毛利人用来取火、照明、煮食、文身或者咀嚼的材料。那时候，这些树胶遍地皆是，只需把盖在地上的腐叶轻轻除去，便可以得到仿佛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燃料。
　　早期登陆的欧洲人却很快发现了柯巴树胶更高的贸易价值。他们从毛利人手中购买树胶，整船地运到欧洲出售。柯巴树胶的光泽和纯净很快征服了欧洲市场，成为名噪一时的装饰品和首饰制作原料。随着需求量的不断增加，柯巴树脂的采集快速形成当时新西兰的最大产业。许多毛利人放弃了农牧业的经营，纷纷投入到这桩利润大见效快几乎没有风险的新兴产业之中。
　　望着加了锁的橱窗里琳琅满目价格不菲的树胶耳环，我犹豫再三。尽管这些树胶曾经与毛利人的命运息息相关，但是，历史上毛利人注意到的只是它的使用价值而非艺术价值。柯巴树胶并不是真正的毛利人的装饰品。不，这不是小狼要的，“真正的毛利人的耳环”。我继续走路。　　
　　
　　百川归海　北岛垂耳鸦
　　7个星期过去了，我的归期渐渐地逼近了。那一天，满怀着对小狼的歉意，我长久地坐在奥克兰最繁华的街口。男男女女，往往来来，见不到戴耳环的毛利男人。而毛利女人的耳朵上，更多的却是金耳环银耳环亚洲贩来的假珠宝耳环。我怎么也没有找到小狼理想中的那一对“特别男性的，特别粗犷的，特别野性的，真正的毛利人的耳环”。
　　我走进了一座很小的毛利人的博物馆，一张照片吸引了我的目光。
　　照片上的酋长，有一张毛利人特有的布满深深皱纹的很威严的脸。他的头上插一根粗黑的羽毛，一只耳朵上吊着孤零零的一只耳环。那耳环也是一根羽毛，不过细软而精巧。我读墙上的说明，那原来是一种名叫北岛垂耳鸦(Huia)的鸟羽毛。一种通体墨黑的鸟，只在尾上抹一线雪白。纤细灵巧的身材，长一对特别肥厚的耳垂。这种鸟，尾上的羽毛是毛利族长的标记，身上的羽毛被用来制成耳环。大约在上一个世纪初叶，过度的杀戮和原始森林面积的减少，造成了北岛垂耳鸦无可奈何的灭绝。而从那个时候开始，毛利酋长的权力威严乃至传统服饰也正渐渐地不再重要起来。百川归海，大势所趋。
　　真对不起，小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