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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年会分享-“这一路走来”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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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叮
支教志愿者
 
只看楼主 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14-12-21
这一路走来


年会分享上出了个糗，竟在读支教日记时不自觉当众掉下眼泪，不知为何，长大了，以为心硬了，把所有回忆里的人、事、物都收藏起来从未提及，甚至回来半年多都不愿意整理写过的日记，却未料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还是触及了这块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一. 一万五公里的相遇
2011年6月，阳光明媚，当我还在和小伙伴们享受着伦敦最好的季节时，父母的电话不停地响起来。快毕业了，妈妈还是改变了主意，坚持要我回家工作。在一番迷茫和犹豫下，我又再次选择了叛逆一回—谈条件。在好友的支持下，我决定在回家稳定下来前，完成一件大学就与朋友约定好的事情---支教。决定的时候满腔热血，并没过多考虑可能面临的困难，也许我就是天生自虐的体质吧，总喜欢往能折磨自己能折腾自己的方向闯去，总自以为是地想着，享受了什么，就需要付出点什么， 我不可能在别人在某处需要帮助的时候自己独享幸运和欢乐。

也许是这样的信念， 支持着我这一路坚定不移地行走。于是，做好了决定，得到了父母略带迟疑但又一如既往的支持，我便开始在英国最后匆匆的时光。赶论文，见导师，做采访，交功课，同学的各种欢送聚会，还有应付OFS的几轮网络面试，时间推着我不断向前，快得我还没反应过来，两个多月就挨过去了。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经历的犹豫，怀疑，赶论文脑汁熬尽的痛苦，对前方不可预测的迷茫，现在回过头，似乎成了肩膀上偶然落下的尘埃，扬一扬，也就抖落了。

在北京往怀化的火车上，我整整睡了二十多个小时，把8个小时的时差睡了回来， 醒来的时候，窗外一片绿波平湖，山水柔美得像沈从文笔下的湘西，同伴说，跨入湖南省内了。一周前，我还在苏格兰原始粗犷的牧草旷野中流连，现在透过车窗却又是一番深幽婉转的景色，像中了哈利波特里瞬间转移的魔法。这时，我终于有了已经回国的感觉，尽管家乡还在此时的千里之外。看了看地图，偷偷地想，也许我中途换了往怀化到广州的列车，十几个小时后就可以到家好好洗个澡躺大床舒服地睡个一两天了。为这个念头，再环视车厢内窄小脏乱的床铺，我一直在怀疑自己体内的自虐因子究竟占了多少。

从伦敦到北京与组织会合，一万二公里，从北京到怀化，再到通道，约两千公里，跨越了快一万五公里的距离，仓促地回到了自己的国家，甚至“过家门不入”，为了这个素未听闻素未谋面的地方，为了这一场期盼已久的相遇，我开始期待点什么了。

一系列周转后，终于到了独小，一所独坡乡里最大的小学，有两百多个学生，十几个老师，包括代课教师和刚毕业的定点委培教师。老师们质朴的友好和腼腆让我们安心。我和同行的董老师将落脚的小木楼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彻夜开着灯，没说什么，倒头便睡。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五个月里，会在我们各自的人生留下什么样的回忆。

二. Incredible Duxiao --- 只因这一路有你

Incredible意为“不可思议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在德里完成志愿者项目后回来，大家互相讨论着该如何形容印度这个国家，我说，用incredible就可以了。那里任何人事物都是让人出乎意料，始料未及的。而来了独小，我开始觉得，这个词也很适用于这个山窝里的小学。

1. 校长的“心血来潮”
第一天，校长便出其不意地把站在楼上穿着花睡裤，睡眼惺忪地俯视楼下开学典礼的我们叫下主席台，进行新学期的发言和优秀学生颁奖仪式，至今还记得当时自己和董老师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和校长黝黑脸上挂着的一抹质朴又接近“狡诈”的微笑。一切毫无提前通知与预警。之后，在独小发生的，类似此类的校长“突发奇想心血来潮”的糗事还可以在此省略一万字。

2. 教室里的胡闹（礼物、体罚）
第一节英语课，学生便给我来了个下马威，在我介绍完自己和课堂规则后，调皮的学生便一直讨要礼物，后来还威胁着，没有礼物便不好好上英语课。接下来的班级都出现了同样的情况，这让我始料未及，孩子们似乎太习惯了这种伸手就能得到帮助，伸手就能得到礼物的生活，长期以来的社会资助和来自支教老师太多的爱和物质奖励，让他们已经学会了“只要伸手，就会有”的讨好姿态，甚至本地的老师也会教孩子要什么东西直接找支教老师要。尽管他们仍是处于稚子孩童阶段，简单直接，但如果这种情况随着每一任支教老师的到来和不恰当的操作，可能会逐渐恶化，这不免让人为孩子们的成长隐约担心。因此，在其他老师的建议和帮助下，我决定将所有的有关物质奖励都取消，而改为：读课文进行印章收集，表现好则奖励一张老师画的卡通图画或彩色卡纸等，刚开始，孩子们还不适应，但毕竟是孩子，他们也逐渐满足了这种奖励方式。这让我稍稍缓下了担忧。而贴心的孩子总会围绕身边说着让人温暖的话：“老师，不管你奖励我们什么礼物，或者没有礼物，我们还是会很开心”。老师希望你们，能永远保持这样的心，而不随着长大，丢失了这些最宝贵的东西。

持续几天下来，便意识到山里孩子的“野”，赤着脚满山满野地跑，身一斜便跳进三四米高的河里，上课嚼吐槟榔，对老师出言不逊等等，让人头疼。而我也从最初的温柔相待，迅速成长为攻防指数不断飙升的犀利老师，进行了一系列“体罚”：边读课文边跑操场，蹲马步，俯卧撑等等，尽管关于体罚，我有太多复杂的想法，但面对这一群没父母在旁管束，也许只有爷爷奶奶溺爱的孩子，轻微的体罚让他们多少有了一点忌惮和收敛。体罚过后往往是最累的时候，还得苦口婆心地哄一番，直到各自表示理解了才散人。在这样的接触下，有时候能发现一些孩子的优点和特点，我常在想，如果遇到能因材施教的老师，这些孩子也许可以得到更适合他们特点的成长方式。

3. 孩子是天生的艺术家

周国平曾在书里写，儿童是天生的哲学家和诗人，我认为还得再加一点，他们还是天生的艺术家。孩子们经常在我的门口玩耍，夏天的午后，蝉鸣鸟叫，他们吃完午饭在我门口的水龙头洗碗时，总会笑嘻嘻地将碗盛满水，走到草地中间，喊着前面的人让开，接着便把碗里的水灌进嘴巴里，对着阳光喷出来， 霎时自己眼前便出现了一道细小的虹光，绚烂，转瞬即逝，但孩子们就会哈哈大笑，接着一个接着一个盛水，喷水，又一个个大笑着喊：老师，彩虹！这就是村里的孩子朴实无比的一点吧，他们没有昂贵精致的洋娃娃和机器人，却满足着自然给他们创造的一点小惊喜，自然就像他们的玩伴，尽管造成了他们蜗居大山农耕数代，但却又与他们亲近，让他们感受到原始却纯粹简单的快乐和满足。

雨后天晴，一些孩子会蹲在乒乓球台下，出神地观察球桌脚---一块立着的水泥石板，我好奇地询问，他们会开心告诉我，只要下雨后，地面上一块小小的凹凸处会积聚雨水，而球桌上只要有水滴下来，落入小水洼时，会激起细细的波纹，这一小小的瞬间，只要刚好有阳光照射，便会折射在立着的水泥石板面上。即是说，每次只要有水滴下，荡起的波纹会在阳光折射下倒映在水泥板面，真的很美。为了看更多这些，孩子们会小心翼翼地从球桌上将水滴下去，以期待看到更多这样的画面，只要看到了，他们便会开心地大笑。其实，他们并不知道这些偶然的发现却和远在城市教室里所用的投影仪原理是类似的。他们只是珍视自己的发现，并陶醉在这些简单朴素的美里面。这些孩子亲身见证了那一句说到烂熟但很少人能做到的话：生活中不是缺乏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

三.支教老师的角色
(以下均为当时日记的摘抄)
2014.01
•       这半年来，很多人从刚开始的好奇逐渐放开胆子问我们是不是这段经历对我们以后求职有任何好处，我一向头脑简单，来之前并无过多细想对将来的益处，我只知道自己想做这件事，我便来了。和学生在一起从来都是从心所欲自然舒适的，从未想过自己是在奉献什么东西，相反的，相处越久心中越感到愧疚，愧疚于强行在他们生活中插足，和他们培养了信任和感情之后便离开，假意答应会来看他们。
•       我深知，这种“被离开”的心情只会让他们失望，实现不了诺言只会让他们对我们建立的情感产生质疑。

因为这个问题，我读了德国志愿者卢安克的文章，他写道：
•       “学生已经把他们的心交给了我们，而我们把他们的心带走，却把他们的身体留下。所以，离开的我们会让学生失去安全感和对“世界上还有人属于我们”的信任感。”

•       “一个随时都有可能离开学生的老师会破坏学生的所靠，就像一个叫学生回家，过后又批评他们‘为什么走了’的老师一样”
在走之前，孩子们一直希望我能许下承诺回来看他们，但是我做不到。

2014.01.12
     孩子们都说要回来看他们，但我无法立刻答应，也许以前那些没有头脑的许诺曾经伤害过某些人，所以现在的我不敢轻易回答，特别是踏入社会即将面临的不确定性太多，我不愿意他们记着一个诺言，却得不到实现的那一天，那样只会对他们造成伤害。孩子的语言总是稚气的，今天和三年级的孩子道别时，他们都喊着说要赶跑下一任来支教的老师，让我有机会回来，但我心里清楚，下一任老师来的时候也许他们就该忘记我了，提到我时也只会说“那个郑老师”了，也罢，我自己珍藏着这段记忆就行。

离开时，天微亮，我没有告诉任何孩子这天要走的消息，所以，他们也许还在睡梦中。这样也好，免得各自心里难受。校长和校长夫人为我们燃了鞭炮，这是村里送别尊贵客人的风俗习惯。校长夫人临走时还抱着亲了我的脸，我看到她回过头抹泪，这个善良朴实的农妇，即使经历了一任又一任支教老师的到来，似乎还没有习惯离别的场景，也是，半年里我们一块聊天，一块吃饭，一起说笑，要和这些拥有共同回忆的人说再见，也许对她来说，太残忍。

至此，我一直在想，也许，支教老师的角色，除却那些所谓的赞美，有时候更是一个笨拙的打扰者，一个总是打扰孩子们、当地老师们正常生活的人，我们笨拙地适应一切，笨拙地学习与他们建立起联系，创造共同的回忆，却又骤然割舍下所有的人事物，回到自己生活的地方，徒增彼此的离愁。对孩子来说，我们是惊喜和欢乐的制造者，更是残忍的来源。这种不断经受“被离开”的日子，也许使他们对我们之间，或者成人世界的感情产生质疑，他们讲到之前的支教老师或者自己的父母时，脸上偶尔流露出冷漠的神色时，我便理解了。虽然有时会幼稚地想，也许当初不把感情放得太深就好了，但人又怎么能做到收放自如地控制感情呢？

现在，我仍旧想念我的孩子们，想念那些朴素善良的村民和老师，偶尔抬头，好像看到了孩子们最天真最美好的笑容，这就够了。

四. 尾声
最后的最后，感谢感恩所有。用日记和一首歌做结尾吧。
2014. 01. 12
•       这一路上，遇到了许许多多不同的人，却都友好和善，可爱真诚，我很感恩，但每一次我都不敢稍作停留，怕走了心，也许这种戛然而止的交往是最恰到好处，不让人过于悲伤，也不让人过于郁闷，所谓好聚好散就是这样的吧。是该让走累的心休息一下，像当初说的，下一站，不折腾，就是家。
这一路走来
说不上多辛苦
庆幸心里很清楚
是因为还有那么一点在乎
才执着这段旅途
     ---杨宗纬《这一路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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