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良华:《中国教学实验百年》 `< y[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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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构建 d T/*O8
百年的中国教学实验曾经有过热闹,也有过寂寥;曾经百家争鸣,同时也由于它仅满足于花样的翻新,只追求浅层的多样性而不做深层的追问,因而它又使自己陷入“课题饱和”的状态之中而无可奈何。有些教学实验大多只是将研究的兴奋点聚焦在操作的、模式的、策略的或技术的层面,因而,一旦它们走出具体的教室或学校进而在较大范围内“推广”时,便不可避免地使自己置身于“推广效果递减”的困境,当初以变革传统的教学方式为使命的教学实验在“推广”中渐渐丧失原有的维新锐气。曾经立意变革传统、批判传统的教学改革在形式化的“后续研究”中形成一种教学中的“新传统主义”。“新传统主义”的教学模式和教学观念蕴含在当前语文教学的“小组讨论”、数学教学的“分层递进”或英语教学的“听说领先”中。而事实上,“小组讨论”常常只是没有经过学生独立思考的“众神喧哗”;“分层递进”不是造成差异太大以致于教师无法分身照料,就是形式化地分类分组,实质上却一如既往地冷落优异学生与落后的差生,教师的教学依然以中间学生为假设的对象。 Bt,qG1>$-
看来,我们需要为新世纪的教学实验研究寻找一个新的突破口,并经由这个入口“构建”新的教学理念。真正的突破口可能是对“教育”本身的理解。没有人可以否认当我们谈论教育时,我们是在谈论“人的教育”,但事实上当我们谈论教育时,很多时候却意外地忘记了“人的教育”以及“教育中的人”。对“人是什么”与“人的教育是什么”这两个问题的回答将直接决定新教学理念的构建和新教学模式的生成。 _5M!e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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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构建的前提性追问之一:“人”是什么 xTD6?X'4
具体地说,当我们以人的思维方式来思考人的问题时,我们可以看到的是: {d(PH7R
(1)人的本质是一种生命的存在。 坚持“人的本质是一种生命的存在”暗示了所有的人,包括学校里的学生和教师可以还原为“生活世界”中的有生命活力的个体。它肯定了生命的基本诉求的合理性,这些基本诉求包括人在生活中的一切合理的自然权利和世俗欲望,包括人对爱与恨的选择,对闲暇的享受,对权力与金钱的追逐等等。承认人的生命的自然权利与世俗欲望并肯定人的自然冲动与自然欲望的现实价值是一切更高级的生命追求的前提。 g2C-)*'{yh
(2)生命的本质是自由的生长。 自由的生长意指人的肢体自由发展,即肉体自由地生长,但更多地是指人自由地活动或自由地选择,即人的精神的自由生长。人的生命在发生和存在之前,并没有事先被给定的本质,人的本质依靠自己不断地筹划、选择和自由地创造。而且正因为它是自由的,它的本质就永远没有完成的可能,它总是在变化的和居无定所的、不断地自己否定自己的路途中做一个永远的流浪者。也因此人的生命的本质尽管可以被描述,但永远不能被一次性地充分“估计”。人既是历史的剧中人,又是历史的剧作者。只是在实际的操作中,人被当作千人一面的“剧中人”而强化,而作为剧作者的自由被不同程度地淡化甚至以不同的借口被压制或否定。因此,这里所谓的“自由的活动”或“自由选择”实际上是在不否认“人是剧中人”的前提下对人作为“作者”的自由本质的恢复。 7=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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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构建的前提性追问之二:“人的教育”是什么 6f6_ztTL
对这个问题的传统回答是将教育视为“一种培养人的活动”。看起来此种解释并没有错误,但它却基本上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它简单地满足于“种加属差”的形式逻辑的“手段”而轻视了作为定义本身的“目的”。它在还没有弄明白什么是人的时候就轻易地使用了人;在还没有说明什么是活动的时候就任意地使用了活动。所以,“人的教育究竟是什么”仍然是一个问题。 'N=' B<^;%
教育的起源问题在中国教育界曾经引起争论,但我们不是在起源意义上而是在教育的原初形式上认为它最初表现为一种“非正规的教育”。后来因为受文字和印刷术的推动,导致非正规化教育向“正规化教育”(注:“正规化”和“形式化”的英文都是formalization, 该词一词多意似暗示了一种褒义上的教育的“正规化”往往会导致具有贬义意味的教育的“形式化”。)不断演进。“当社会传统很复杂,相当部分的社会经验用文字记载了下来,并且通过书面符号进行传递时,学校便产生了”。学校教育之所以必要,就在于它能为儿童提供一个经过“选择”了的“特殊的环境”。 G%ycAm
但作为“特殊的环境”的学校,由于过于满足学校的“特殊性”而忘记了“一般”环境的一般性教育功能。最终,学校中学习的教材和社会群体的习惯和理想之间联系的纽带被伪装以至遮蔽。学校离开社会,两者之间的连接变得那么松散,往往显得好像彼此毫无联系。杜威因此在20世纪初重新提出了“教育即生活”的口号(注:杜威著,王承绪译:《民主主义与教育》,人民教育出版社1990年版,第193页。)。 整个20世纪的教育改革,一直散发着以“回到生活”为表征的“返璞归真”的清香。由此我们似可以认为,所谓“人的教育”,本质上是人的一种生活方式。杜威的“教育即生活”大致表达了“人的教育”的特质。在他那里,作为学生的生活方式的教育获得了重视和价值上的肯定,但作为教师的生活方式的教育的另一个部分被轻易地放过了。 ?t)y/@e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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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构建的尝试性框架 `]]gD EPG{
从“人是什么”与“人的教育是什么”的追问中可以看出: ]Ke|wRQD
○人是一种生长着的生命的存在,而生命的生长表征为自由的活动。 &.kg8|s{
○人的教育是一种生活方式。想象一种教育,就是想象一种人的生活方式。 F-k1yZ?^
由此出发,我们不难发现,在20世纪已经出现和曾经进行的各类教学实验中,“自学辅导”、“创造教学”、“目标教学”、“情境教学”等实验尽管已经关注了教育中“人的问题”,但远没有把握住人的生命的本质与人的教育的本质。这些教学实验在新的时代精神的变化中,需要做新的调整,使自己走出原有的程序、技术、组织形式或模式层面上的零敲碎打,向人的教育的本原回归。具体地说,需要将学生以及教师还原为“自由生长的生命”的人,使教师和学生在各自的自由活动中展示生命的价值。 MS^,h>KI
(1)返回生活世界:教育与教学的返璞归真。 教育作为一种生活方式,它要求恢复黑色的文字符号与生活的本然联系。像世纪初杜威认定的那样,“在正规的和非正规的,在偶然的和有意识的教育模式之间保持适当的平衡”。 s5|LD'o!
(2)教师进入自由的研究活动:作为一种本真的生命存在方式。杜威的“从做中学”以及后来的克伯屈等人的“设计教学法”之所以在实践中无法推广并遭受指责和批评,与当时教师的专业发展不匹配有极大的关系。所以,指望一项新的教育理论和新的教学实践模式得到承认并进入实践,教师专业发展问题是一个前提性条件。发展教师的专业水平应现实地利用教师自己的教学环境作为教师专业发展的有效资源,而不是使教师离开自己的学校,离开自己的教室,离开自己的家庭去另外一个传统意义上的“进修学校”接受“进修”。教师自己观察教室里的变化并设法调整教学策略,或教师与来自大学或研究机构的研究者一起组成“行动研究”的研究共同体,都是有效的发展教师专业的方式。“教育者是人”也包括从“生命的本质是自由的活动”的意义上肯定并相信教师的创造性活动的价值,使学校教室里的每一位教师都有着自己创造性活动的空间和时间,使教师参与教学研究成为教师生命的一个部分,并从“生命的差异性”来鼓励并支持教师成为创造性的活动中的“教学自我”和“学术自我”。 m'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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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根本的观念变化,还是使教师的教学行为以及研究活动成为一种“生活方式”。教师的生命的存在和表现形式,教师生命活动的自由程度等等,只有在生活世界中作为一种生活方式才有现实的可能。所有创造性活动只有作为一种与世俗生活相联系的追求时才有可能显现为真实的人的生命的本真的存在。 m|~,# d@
将教师的研究活动作为一种“生活方式”意味着合理地承认教师的休闲、消费以及种种世俗生活的权利。正常状态的教师参与研究至少应该以不挤占教师合理的休闲时间和空间为前提。反过来说,参与教学研究的教师人数的增多,教师参与研究的热情的高涨,应与教师俱乐部的活跃以及教师家庭生活的快乐同步进行。教师曾经作为“政治人”后来又作为“经济人”而存在,而且一直有“文化人”或“知识分子”的幽灵守护着教师的职业形象。现在要求他是真正的“生活中人”,也承认每一个教师都合理地是“性情中人”。教师难道不是“知识分子”或“知识人”吗?是的,但除此之外,他更多地且首要地是“生活人”。以“生活人”扬弃旧有的教师的“蜡烛”、“春蚕”、“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园丁”等曾经被不恰当地夸张的观念,从虚幻的教师形象转移到肯定并承认教师的世俗生活和种种合理的自然的生存与功利追求。在强调教师的专业发展时,时时须留心让教师生活丰富且快乐。 UE7P =B
(3)将自由活动的时间和空间还给学生。 cv:nlq)
“还给”首先是将“选择”的权利还给学生并引导学生“对自己的选择负责”。学生可以选择适合自己的学习材料和学习方式,也可以选择自己的伙伴和学习指导教师。学生一旦作出选择,就意味着学生对自己的选择负有责任。当学生没有形成“对自己的选择负责”的心理习惯时,教师也不必因此而拒绝学生的“选择”,因为促进学生“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也是教育的理想和教育的价值。当学生已经开始意识到“负责”时,教师就没有必要勉强要求学生以教师的指令为活动的唯一根据,要求学生亦步亦趋;更不必人为地轻视学生的潜能而代替学生的活动。在学生可以自己阅读自己欣赏和感受时,教师的作用是为他们提供机会和可供选择的学习材料与学习情境。 L3q)j\ls
其次是将“发表意见”的权利还给学生。一个人是否形成自我,是否能够主宰自己的命运,在一定意义上取决于他是否有足够的条件和能力自由地表达自己的言论。对学生而言,他是否可以自由地活动,取决于他是否有足够的条件和能力自由地“发表”自己的意见。学生的“发表”主要指表达自己的理解或不理解,提出自己的满意或不满,表达对他人的赞赏或反对,更重要的是展示自己的创造性的成果。当学生“说话”时,教师的责任是“倾听”;当学生“创作”时,教师的义务是引导学生将等待发表的创造性成果经过“编辑”而进入公共论坛。学生的“说话”与“创作”是自由的创造性活动,教师的“倾听”与“编辑”同样是自由的创造性活动。理想状态的“发表”是学生与学生之间以及学生与教师之间有自由对话的平台和机会。在自由对话的平台上,传统教室里的“一个声音”成为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众声的喧哗”;传统意义上的“标准答案”的信仰发生动摇,多元文化和多元价值观成为主题;传统的“教师中心”走向边缘,学生主体使“众神狂欢”成为可能。 fFXs:(
将“选择”与“发表”的时间和空间还给学生实际上已经超出了传统意义上的教学程序或教学模式的改革。“还给”的过程本身就是一种文化观念的改造,是对人、对自我、对人的自由和人的主体性的一种新的理解和对学生潜在能力的认可,是对学生在不断尝试的过程中可能出现的错误的宽容。在这里,人的自由在一定的秩序内得到保护;人的“个性”在社会化的过程中尽可能地得到尊重而不是被淹没;人的“自我”意识成为弥足珍贵的资源被小心地开发;人的主体性虽不在绝对意义上被夸大,但至少不是被视为一种可有可无的、没有印章的一张支票。 psRm*,*O
自由的活动既然是生命的本真的存在方式,它实际上也暗示了一种本真的生活方式。“选择”与“发表”还只是生活的一个部分,此外的生活还有学生的隐私的保持、非正式群体的归属、情感的守望、信仰的发展、娱乐的选择、交游的约定等等。学生作为一个整体的人生活在教室中和生活在学校之外,这些都是需要考虑的内容。 9YHSL[
新世纪教育实验的新教学理念的形成,不是一种简单的程序的或策略意义上的操作技术的修补,而是一种新的文化价值观的改造。新教学理念的生成伴随着新的思维方式下的新人形象和新教育价值观的诞生。这是教育实验走出原地徘徊困境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