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记》 XJ 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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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兆武口述，文靖撰述 _hWuAJ9Qy
三联书店2006年8月版，19.80元 1]Lhk?4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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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味日淡，人情也日隔了，近来的读书，就颇有“非三代两汉之书不观”的意思。但接L兄惠赠的《上学记》，还是破了戒。因作者何兆武先生是我敬重的长辈；国之老成，是言必为经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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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学记》是何先生自传的前部，何先生口述，“文靖撰写”(封面是这样的，不知“撰”怎么讲)；从段执政时代的小学谈起，经国民党的中学，西南联大，到“革大”(“华北人民革命大学”的简称)。读后觉得何先生的上学，很近于甘蔗先吃根，有“渐出佳境”之憾。 '9"%@AFxZ
段执政与国民党时代的教育，我颇有零碎的耳闻，但讲的人或非亲历，或如白发宫女谈玄宗，故多闲话、掌故的性质。至于垂老著书，犹长图大念，思既往，忧将来，欲以一身的经历与感受，为后世之昭鉴，那还是不多的。《上学记》可为其中的一种。如书中讲段执政教育的特点，就有忆往伤今之慨。平素我听人讲蔡元培时代的北大，以为它的自由，是蔡校长的一人之功；即蔡校长在晚清为翰林，在民国为元老，地位之尊，足以自立一王国。但读了何先生的书，才知道不尽然。军阀无意识形态，只管出银子，教什么，怎么教，是一股脑委给知识分子的。不仅蔡校长———用辜鸿铭的话说———是“北大的皇帝”，卑如小学的校长，也俨然一小帝王。读了这节书，我颇为“五四”捏了把冷汗。因所谓军阀的“无意识形态”，似指不“官师合一”而言。军阀何尝无自己的理论与思想？如讲忠，讲孝，讲尊孔等。若必欲为民师，则用其蛮力，恐天下是不敢有二话的。什么胡适啦，鲁迅啦，陈独秀啦，和上海警察局长所称的李大“剑”等，倘不跟在大帅们衣裾的后面，与祭孔子，就得“伏处墉下，老死田亩”。哪来的“新文化运动”？ qL,ka
大帅们的教育所以还有自治，或是明清以还，文官高武官一等，几百年下来，文人便心理上慑服了武人。北洋的帅们虽粗鄙，但久居文人之下，潜意识则惧之敬之。称“帅”敢，称“师”是不敢的。到了国民党，事情就不然了。它不仅以党系的官僚掌教育，更“官师合一”，把“三民主义”的意识形态，输入教师、学生的头脑。但据何先生的感受，其“平生最美好的岁月只有两度，一次是从初二到高一这3年，另一次就是西南联大的7年”，然则党国的意识形态，似仅及于政治的范围；倘井水不犯河水，尚由得你自清；类如“新文化”的思想运动，固然不再有了，但学术还有自由。在有“尝胆之苦”的后辈们嘴里，荼蓼也是甜的，因此我们谈起那个时代，就觉得当时的人，真是“幸福而自由”。 eX@ v7i,}
但我暗下里琢磨：这大帅与党国的教育，自由固然自由，此外就无足数了。教育、知识界的诸公，可放言高论，乃至博青紫，得大名，无知识的小民，却憔悴于战乱，转死沟壑。与之近似的，有战国的百家争鸣，魏晋的“新义”，和晚明的思想之解放。这些教育、思想的自由与发达，似总以正发生的、或将发生的乱离与小民的不幸为代价。也所谓“小民不幸学术幸”。盖这些时代的政权，都衰弱不自支，管不了太多的事，于是有力者放肆，无力者憔悴了。而教育、学术的自由，似只是放肆的余事。等政权强了，事事管得住，小民可得喘息，学术的自由却又没了。真是乱了百姓受苦，治了思想遭殃。这一乱一“治”，循环往复，仿佛中了劫一样。但谁为厉阶呢？我们读何先生的书，是要掩卷自省的，不可徒见那时的自由，不见其放肆；只知有人守身持正于意识形态之外，不知有人以浮议扰愚民，只向往学者的幸福，不哀悯小民的苦难。 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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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先生的一生，素以“传经”为大业；思想与哀感，多寄托于所译的书中，写作反为余事。如他晚年的译著中，有梅尼克的《德国的浩劫》，当年赠我的书里何先生附了一短笺，称这书的翻译，是“无事可为，聊以卒岁”。哪里是“聊以卒岁”，这分明是老成谋国的长虑之举！梅尼克是“新兰克派”的著名史家，一生经历了魏玛共和国至纳粹帝国几个时代，与何先生的经历，略有相仿的地方。《德国的浩劫》一书，则为其一生思想的回忆，要在于回答纳粹的灾难，是德意志思想里固有的“劫”呢，还是德意志思想的异因子。与董乐山等先生译《第三帝国的兴亡》一样，这书的翻译，是大有深意的；可惜出版这么多年，尚无人“作郑笺”。何先生之口述《上学记》，是否为翻译此书的余意，则我多年无趋谒门墙之幸，无缘请教。但我读后的感觉是这样的。其长顾远虑之谋，兴亡哀感之思，实近于《德国的浩劫》。 T:6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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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教育与学术，近来谈的人很多，并有“屠门大嚼”的艳羡。何先生以亲历者讲那时的事，或尤激起我们的向往亦未可知。但我想咱们缺的，并不是自由，而是约身自束：如今学者之以文淫，如娼女之以色媚；教育与学术的大害，是我们心行的浮薄，不在自由的多少。记得民初曾有人写打油诗，讽刺内务部长朱启钤的女儿说：“欲把东亚变西欧，到处闻人说自由。一辆汽车灯市口，朱三小姐出风头。”不约身自束、“克己复礼”而求自由，自由只是“朱三小姐”的放肆。 o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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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方周末 2006-10-19 16:50:5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