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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路上——凤凰支教日记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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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该作者 20 发表于: 2009-02-04
等着更新。。。
文笔不错,看着看着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

只看该作者 21 发表于: 2009-02-05
2008年9月8日 很好的晴天
    有些感冒,一早看到五年级学生交上来的作业就头皮发炸。学校规定是九点五十打预备铃,十点上课。我让他们九点来上早读,算是多加了一节课。早上九点人倒是来了不少,我还没来得及高兴,就泄气了。一问作业做了吗?寥寥几个回答“做了”。
    骑虎难下,昨天和他们说:“明天交不上来作业的同学,在教室外面把作业做好在进教室。”现在这么多人没有做完,我真的要把他们给赶到教室外面吗?如果那样做,应该算是体罚了吧。如果不那样做,他们就会当我只会吓唬他们,以后更不可能听话。一狠心,还是让没做完作业的都出去了。
    这群孩子带着前所未有的喜悦劲,搬着桌子和椅子就到了走廊上,如同过节一般高高兴兴吵吵嚷嚷的晒着太阳做作业。
    我看着这一幕哭笑不得。也搬了一把椅子在走廊上改交上来的作业。能自觉交作业的大多是成绩还不错的。有一位女生说她去放牛时遇到了一只漂亮的花蝴蝶,她很喜欢,蝴蝶飞到哪里,她就跑到哪里,“都忘记牛了。”牛一般是这些孩子家最值钱的东西,玩起来连牛都忘记了,忘记做作业也太自然不过了。我还是在上课时表扬她了。
    我抓到一个词就让他们造句。五年级的学生年纪大一些,我在台上卯足劲鼓励他们,这几天下来也有几个同学能主动举手回答问题。有些人明明会,但为了表示和其他同学是一样的,硬说自己不会。有些是害羞,生怕自己说错了,别人会笑话。给我映像最深的句子来自于学习委员:“我走在路上,一只老虎突然出现,惊慌失措的我不知所措。”
    大部分时候还是需要点名让人回答问题,这是一件让人很尴尬的事。那么多“龙”和“吴”,有些长的又非常像,可能是亲戚吧,实在是难以分辨。龙老师考虑的很周全,把学生的名字按照座位顺序写好,贴在讲台上。即便如此,还是经常弄混淆。
    给四年级上课时,情况更为惨烈。好几个人干脆就没有来,我从其他学生处打听到,这几位没做作业,怕我要训他们,不敢来,结伴出去走玩了。这是什么事!作业没做成了出去玩的最好理由!按照他们的逻辑,我要是想让教室做的满满的,就得由着他们玩。都说要培养学生的学习兴趣,如果面对的是这样一群名义上读的是四年级,实际只有二年级水平的学生,实在很难。
    奖赏和惩罚能有效的刺激行为调整。我只能先从尽量多表扬那些能按时按质完成作业的学生做起。看到有些心气很高,但没有得到表扬的孩子们脸上露出的那种羡慕混合着不服气的表情,我有些同情,但又阴险的高兴。
 




    今天的阳光极好,晒了被子。中午休息时坐在三楼走上的一个被我们当作饭桌的课桌上啃苹果,看着男生们疯跑到学校门前一个浑浊的池塘里,迅速的脱了衣服赤条条的跳了进去,像回归水的鱼。隔的那么远,我都能听见他们的笑喊声。不由觉得自己这样管着他们学习,实在是有些无趣,有那么一刹那我都有了些动摇,不如就陪他们愉快的玩一个学期得了,师生尽欢。等我走的时候,肯定会赚得他们一泡泡热泪,而不是现在这样见到我都躲着走,实在躲不过,怯生生得喊一句:“老师好!”
    幸好,我这个动摇只是一刹那的。来之前还雄心壮志的想要培养他们德志体美全面发展,到了如今,我唯一的念头就是能让他们多认识几个字就多认识几个,免得出去打工被人骗。这点任务无论如何是一定要完成的。
    为了缓和早上把五年级学生哄出教室后,我们之间的紧张气氛,下午的美术课我给他们放discover的纪录片。没有投影仪,也没有音箱,只能用自己的笔记本放,屏幕太小,声音也不大。全班三十五个学生,能看见的只有前几排。我试图指挥他们两个人坐一个板凳,全部集中到中间两组的前几排来。这一尝试彻底失败。早上那幕再次重现,男生不和女生坐一起,全部都吵吵嚷嚷推推搡搡起来,女生比较害羞,只能任由男生挤到讲台附近来。她们看着我,欲言又止。虽然我努力做到公平公正,但我还是忍不住偏向于女生的。教育他们女士优先,让女生先做好,男生再找座位。对片子的渴望压过了我这几天好不容易树立起来老师的威严,男生们依旧乱作一团,一气之下,我合起笔记本,继续上语文课。
    每天都会有学生留下来补他们没有做完的作业,我一边盯着他们,一边做晚饭,做好晚饭就放他们回去。每周的前几天吃的还是不错的,都能保证有肉吃。晚饭后去洞里洗衣服,顺便拎点水。我们的宗旨是绝不能空着手从洞里回来。
    继成子雷摔跤之后,这次轮到我了。我一只手端着装满衣服的脸盆,脸盆的一边抵着胯骨,单靠一只手是没办法端得动的。一只手拎着半桶水,水太重,只能歪斜着身体让桶靠在小腿上,一步步的往学校蹭。今天刷了长穿的那双溯溪鞋,只能穿人字拖,摔跤也是必然。在那即将仆地的一秒,我使劲扭动腰肢,凭借在健身房苦练的平衡,总算是安全的摔倒在田埂落差较低的泥沟里,而不是掉到几米深的另一边。
    踩了一脚的泥,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身上刚换的衣服又脏了。拎的那半桶水,倒出了一小半洗脚。惊出一身汗,剩下的水回去后用来擦澡。这么一来,等于一点水也没有拎,还白白摔了一跤,明天还要洗今天弄脏的衣服。
    只是,回来时,晚霞淡淡染红半边天,一轮明月从云层中早早露出了脑袋,美极了。
    今日短暂停电,对于停电我们已经不再大惊小怪。若要停,那就停吧。我有蜡烛。
    晚上十点,一只蛾子,不知疲惫的撞向灯光,隔着蚊帐,一次又一次。

2008年9月9日 阳光灿烂的周二
  学校外稻田里的稻子似乎一夜之间就这样匆忙的黄了。老天这几天也助人为乐,一反常态的不再是阴雨连绵,天天都是灿烂的好天气。用四年级语文课本上的话就是:“亮得蚯蚓不敢钻出地面,蝙蝠不敢从黑暗的地方飞出来。”



 
  依然是很忙的一天,依旧有些感冒。对四年级的学生有些失去耐心,课上的无精打采。昨天布置的作文,今天都交了。有两名同学做的一模一样。我猜测都是抄的同一本作文书。最后我仔细一看,全班的作文基本都是抄的,甚至包括班长和副班长。因为这一次交上来的水平和上一次的差别大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除了要养成他们做作业的习惯,看来还得纠正抄袭的风气。花了半节课讲什么叫做“诚实”和“自欺欺人”。
  还有一件让人崩溃的事,十八个人中,十五个不会查字典。
  五年级有个男生第一节课时被马蜂蜇了,自己收拾收拾书包哭着就回去了。
  上午四节课下来唯有一个词形容——疲惫不堪。到了下午我能感到小腿因为站的时间太长而发胀,嗓子也很明显的哑了。事实证明胖大海完全没有作用。
    我开始怀恋我的小学老师。
    我很后悔自己小时候太听话,老师基本不怎么管我。倘若当时我调皮一些,我现在也能从当时和老师的斗争中,学习一些管理调皮学生的经验。
    放学后跟着两个同学去了他们家,就在附近的村子里。到龙伶明家时,他的爷爷和奶奶正在屋子前的水泥地上晒玉米。他爷爷邀请我进屋坐,大门边的墙上挂着一个牌子,上面写着“中石化援助建房”,屋子里黑漆漆的。他总是不做作业,我以为他在家要干很多活,到他家了解情况。这位爷爷能说一些普通话,费了一番劲之后,我总算明白了,他家只用龙伶明放牛,其他没有什么要他做的。看来是纯粹的贪玩。
    另一家是翻身以前的校长家,他孙子在四年级。这个孩子基本没有几个字会写,字典也不会查,去年考了三十分。最近上课学到比喻句,连续一周了,他每天的句子都是:“月亮像弯弯的镰刀。”
    他说他家没有人,我说我就想看看他家什么样子。他臊眉搭眼的带我去了。两条很凶狠的狗蹲在屋前,疯了一样的狂叫。我俩和这两条狗斗智斗勇,他表现出的机智敏捷和友善与上课时的茫然呈鲜明对比。总算是让我进了屋子,了解到他没有骗我,家里大人真的不在。又总算让我没有被咬,安全的回到学校。
    回来后做晚饭洗衣服发短信打电话看村子发呆。晚饭后就到了每天最美的时光,可以静静地发呆,完全没有想法的看着一夜间就黄了的稻子,村里人家袅袅升起的炊烟。
  晚上陪kabty去了翻身开车的龙司机家,他大儿子在二年级,也算是家访吧。去了才发现,龙伶明也归他管。这是一个大家族,除了他自己两个儿子外,还有五个他兄弟们的孩子。每天这七个娃一起玩,一起浩浩荡荡的排着队上学。我们去了之后,他们做成一排挨训。
    回来时,龙司机说家里没有什么给我们的,于是给了我们一个梨,让我们分着吃。那会天已经完全黑了,从他们家借了一个手电筒,走出院子才发现,月光更亮。
    PATCH发短信来说北京是秋雨愁煞人,我说我正走在秋风宜人繁星点点蛙鸣绵绵的乡间小路上,除了蚊虫多一些,一切都很好。
    学校的操场上这些日子每天都晒着村民家的玉米,晚上他们就把玉米归拢成一堆,再盖上塑料薄膜,躺在上面看月亮美得很。只是没多久,村里富裕人家的大喇叭又开始对着全村放起了歌。煞风景。
    喇叭也有好处,每天傍晚时我听见村里孩子们叫闹疯玩的声音,都特别想借这户人家的喇叭用,我想对着全村喊:“你们这群小崽子,都给我回家做作业!”

2008年9月11日  突如其来的大雨
    昨晚突然下起了大雨,天上的乌云吃掉月亮前,龙校长来收他家晒在操场上的玉米棒。我们仨都去帮忙,每个人至少都收了好几百根。回到楼上Kabty对着正要离开学校的龙老师大喊:“龙老师!再见!”声音大的全村似乎都能听见,龙老师回了一句:“再见。”她又更起劲的大喊:“龙老师!再见!龙老师!再见!”这下龙老师像是逃一样锁了学校门,没有再回答。
  接着没有几秒种,电闪雷鸣下起大雨。我去房间拿了几包洽洽小而香瓜子,搬了一把椅子坐在阳台上,喝风吃雨嗑瓜子,脚架的很高,一句话不说,静静看着村子里一盏盏的灯,等着停电。这样的天气,肯定会停电的。果然停电了。
    开始有秋天的感觉了,希望蚊虫会少一些。
    早上在五年级又训哭了一个学生。听写的错字,让他重新抄写了,今天叫到黑板听写,依旧完全不记得。
    下午给四年级考试,只有三个及格,于是又训哭了一个。
    我想到了明天,今天的停电肯定会是他们不做作业的理由。
    我又困又累。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在黑暗中很白痴的嗑瓜子,但下午去做四年级家访时的一切历历在目。
    下午放学后我跟四年级的班长灵笑和副班长艳芳去翻身另外一个村子家访。路有些远,这几个女生和我已经渐渐熟起来,一路问我累不累,或者就是吓唬我有狗有鬼。她们说要教我苗话,要不男生用苗话骂我,我听不懂。我说就算我听明白了,难道我能和他们对骂?
    她们显然不能回答这个问题。
    去的几个学生中,有两个成绩还不错。一个是男生,雄友。家里有两个孩子,他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他很聪明,也同样的贪玩。另一个是瑶丽,一个漂亮的小姑娘。一进她家门,我就开始感到很压抑。正对着大门的是一张床,床上躺着两个两三岁的小孩,无精打采的看着我们。床前是一堆晒过的玉米,瑶丽最小的妹妹——在上学前班,大概四岁——坐在玉米堆之间的一个小板凳上,努力搓玉米。就像很多北方电视剧里演的一样,一个大妈坐在门前把玉米粒从玉米棒上搓下来,只是在我面前的是一位四岁的小姑娘在做同样的事情。
 



    在我教学前班的第一天,只有四个学生,她们一起坐在学校的旗杆下听我说《小红帽》,我们还一起蹲在操场上用石头画美女。她是其中之一。当时她扎着两个冲天的小辫,有一半的头发还是散落着的。穿一件原本是红色由于很脏而像是紫色的短袖T恤,和一条看不出颜色的裤子。身后歪歪斜斜背着一个书包,书包像是用过了很多年,除了最外面一个小包,所有的拉链都张开了嘴。她的话很少很少,问她什么,只是羞涩的扭转头一声不吭。
    她家姐弟共六个,瑶丽的姐姐瑶美在五年级,瑶丽是第二个女孩,下面还有三个女孩,一个在二年级,搓玉米的在学前班,一个在家,然后是最宝贵的一个弟弟。她们的妈妈在灶台边烧饭。对着我憨厚的打招呼,笑起来满脸皱纹。


 



    村里人结婚生子都很早,他们家最大的瑶美十三岁,妈妈不会超过三十五岁,看起来却像是四五十一般憔悴。他们家所有的孩子都长的非常漂亮,从这位妈妈的脸上也能捕捉到一些年轻时的美丽。只是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孩子,又要做各种农活,这里的母亲也没有什么三个月的产假,即便是天仙也被迅速的折磨成老妇了。计划生育是解放妇女的一个途径,只是在这里,如果不生个儿子,别说做老婆的在家,这家人在村里都没有地位。


 


    女人在这里是被绝对轻视的,虽然她们上山砍柴下地干活回家煮饭赶场卖东西无所不做,还得像个生产工具一样一直要生出男孩。连四五年级学生说到女生时都已经带着看不起的口气了,他们会很不屑的说:“老师,那些是女人。”那种口气和他们谈到一条狗没有什么区别。
    女生中最后去的是银美家,他们家是五个孩子,银美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除了床,她家唯一的家具是一个摇摇欲坠的柜子。衣服都像是展示一样挂在屋梁上,看上去没有一件像是干净的。见到这幅场景我也大概明白为何银美是班上最脏的学生。


 


    接着去了几名男生家,有一个学生长的白白胖胖甚至还有一点腼腆的小肚子,平常穿的衣服也很少有破的,和其他人不一样,果然他家很富裕,有新盖的楼房,原先的旧屋里也有冰箱、彩电。爹妈都在外面打工,爷爷奶奶娇惯的很。他哥哥在五年级,姐姐在麻冲读书。各个都把时间花在看电视上。

    吉星是四年级最胆小的一名男生,长着一双没有表情的大眼睛,从不敢抬起头直视我,如同这里大多数孩子一样,笑起来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门牙掉了一颗。走进他家时,他的爷爷奶奶从一屋子的烟叶中站了起来,他们正在捆烟叶,明天赶集,他们想要卖掉一些烟叶。
    回学校时天色已晚。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无忧无虑,她们唱着歌愉快的跟我回学校。到了学校,灵笑从书包里拿出了一幅画递给我,转身就跑。打开一看,上面写着送给江老师。有些感动,我知道我平常对他们很凶,基本每天都会训哭一个学生。于是一时心软,陪她们打了一会羽毛球,直到天完全黑了,才算把她们几个给轰回家。
    今天家访我得出一个悲哀的结论,富裕人家的孩子,认为自己不用读书;穷人家的孩子,认为自己读了也没用。所以谁读书都没用。
[ 此贴被白雪公主在2009-02-05 11:53重新编辑 ]

只看该作者 22 发表于: 2009-02-05
2008年9月12日
  昨晚睡的很早,今早六点就起来,吃了碗面条后,我们仨一起徒步走向麻冲。据说从翻身走到麻冲要三个半小时。今天麻冲学区要开教师节和中秋节的会。来支教的没有一个人回去过中秋节,于是大家计划会后一起去凤凰过中秋。 
  龙老师也要去开会,他觉得我们走的很慢,建议我们先走,他晚一个小时再去追我们。
  我背着笔记本还拖着一个包,我要把一些没用的东西邮寄回去。不知道是最近这半个月吃的太没营养还是平常上课太多休息太少,走不了多远就觉得累。或者我还是无法接受要走到麻冲这个事实吧。
  先是一段盘山的碎石公路,后来遇到很多跳着烟叶的人,其中也有学生家长,他们说一会有车送他们去卖烟叶,但不清楚是否能装下我们几个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我们就坐在路边等。半个月下来,连公主katby也会不顾形象的坐在路边了。在这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地方,完全不知道这“一会有车”的车什么时候来,我戴着耳机,看风从田里的稻谷上飘过,学校两边的稻谷已经黄了,转过两个山头的这里稻谷还是青色的,像一张大毯子一样诱人,我困的要死,真想直接倒上去睡觉。
    等了半个多小时也没有见到那辆“一会有车”的车,后来连龙老师都赶上来了。再后来,来了一辆运水泥的车。我们伸手拦下了它。四个人上了车,这是我第一次做运水泥的车。到了司机装水泥的地方,他很小心的绕开了地上的泥水,停在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让我们下车。


 

 




  成子雷说他这是占了我和katby的光了,要是他一个大老爷们拦车,司机肯定不会停车带的,也不会停在干净的地方。龙老师慢悠悠的反驳:“苗族人,好客,都带。带了,就会,找个,好地方停。”我们说成子雷还是现实的城里人。
    下车后又走了一大段路,走到大坪小学。龙老师说这里的老师有摩托车,他们要是没走的话,可以坐他们的摩托车过去。
    大坪小学的条件也不错,如同翻身一样的三层教学楼,水泥地的操场,还有一排平房是老师的宿舍,而且还有自来水。也是土制自来水,用水量是有控制的。一进院子,有一棵幽香扑鼻的桂花树,挂满了小小的桂花,忍不住摘了很多,用纸包了起来。
    大坪的老师们刚刚起床,正在做饭,邀请我们一起吃。推辞不过,加上早上那碗白水面条早就没有了,于是便去吃一点,但一看见那一锅菜,立刻就没有了胃口。那不像是菜,倒像是一锅泔水。红红白白黄黄破破碎碎的各种玩意躺在一口大铁锅中,看不出原本的形状和初次出锅的时间。但已经盛了米饭,不能一口菜不夹,我分辨出一块南瓜,夹了这块南瓜,吃了碗白米饭。 




    老师们之间的关系很好,有什么好吃的都是大家一起吃,据说这锅菜的主汤就是某日某个老师家烧鸭子时留下的。他们的厨房是公用的,厨房的墙壁上贴着四条鱼的尾巴,看样子那鱼肯定不小。他们吃了鱼,把尾巴留在墙上做纪念,很像装饰物。


 


    既然有了摩托车,只要半个多小时就能到麻冲,大家便不急了,龙老师去搞了点酒喝。我们仨在院子晒太阳,我主要是晒身上的包,痒的要死,层出不穷。不顾男女之别,大家都尽情欣赏了我腿上和脚上一个个艳如桃花的大肿包,并且出谋划策如何医治,谈话间就有小蜻蜓那么大的蚊子不知死活的来咬我。
    十点多,终于到了麻冲,赶上了大部队。互相交流了一下教学经验,我们翻身的志愿者,荣获最凶支教老师光荣称号。截至到这一天,我估计已经训哭了十多名男女学生,而且更多的是男生。kabty那个二年级,难道还有没有哭过的学生吗?我想没有了。
    接着是漫长无聊的开会,我们写日记写信发短信就是没有人听会上在讲什么。原本以为开完会就能走的,但被告知要吃一个集体饭,庆祝教师节和中秋节。有是漫长的等待,因为在我们散会时,学校去买菜的麻主任还没有带着菜回来呢。


 



    这是一顿终身难忘的集体饭,文化大革命时的大锅饭也就是这种风采了吧。我们跟着龙老师排着队进食堂,领取一次性饭碗和筷子,排着队进后厨,从直径有一米的大锅中盛米饭。出来时场面有些混乱,我以为是每个人舀一些菜吃的。实际的情况是,以学校为单位,每个学校,一脸盆的青椒烧鸭子,一脸盆的鱼烧豆腐,一脸盆的冬瓜排骨汤。
    龙老师把这三盆菜放在了食堂外的地上,不需要任何心理调整,我很自然的就蹲在菜边上抢菜吃,每一筷子都准确且迅速的指向肉。和我一样蹲着的包括从中心校到各个村小的校长们、老师们、老师的家属们、其他的支教老师们。吃完的骨头随地一吐,立刻有狗迅速的过来叼走。


 
 


    天气热,我每次最多买两斤肉,这两斤肉至少有半斤是肥的,用来炼油。剩下的一斤半,三人要吃六天,每人每天平均下来最多不足一两。而每天的体力劳动量却是以前的不知道多少倍。
    没有人笑话或则在意别人的吃相,因为我们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过这样大块的肉了,半个月没有吃过鱼——于是见到那盆鱼鳞没有挂掉的鱼,也觉得好吃极了。也没有时间笑话和在意,一脸盆的菜也很快就见底。我完全搞不清我究竟吃了多少东西。
    吃完一擦嘴,立即上车去凤凰,车上有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举着一个巨大的灵芝,说这是真的,只要十五元,准备兜售给成子雷,他有些动心,但还是没有买。
  上一期竹山的志愿者家就在吉首,她听说我们大家都要去凤凰,特意赶来要请我们大家吃晚饭,给我们过中秋节。
  下车还是先去找住的地方,这次找住的地方花了不少时间。中秋节也算是一个小黄金周,凤凰的客栈的房价都上涨了。云上的日子觉得二十块钱一个人有些贵,想找到一家十五块钱一个人的客栈。最后住在凤凰新城一家吉祥路的客栈里。客栈就在马路边,一楼沿街,是老板的便利店,穿过小小的便利店,上楼就是客房。
    太久没有洗澡,虽然明知有人在等,我还是抢着时间洗了个澡再去赴宴。晚饭很丰盛,吃到了传说中的剁椒鱼头,来湖南这么久第一次吃剁椒鱼头。
  明天是iamlanyu的生日,女同志们瞒着她订了一个生日蛋糕,准备为她庆祝。吃完饭大家说要考察凤凰的酒吧和咖啡馆,目的是要找到一家可以免费续杯能上网的。最初去了声名远扬的守望者酒吧,如同所有的酒吧一样吵,人也很多。明显不适合我们这一群中青年妇女,在这家店上了个厕所,全员撤退。最后去了沱江边一家叫“边客”的咖啡馆,人很少,有宽大舒服的沙发。

 


  我们稳住iamlanyu,周周去拿蛋糕。如同城里人过生日一样,点蜡烛,拍照,蛋糕摸脸,吃蛋糕。不同的是,一个学期之后,我们这些人很难再聚在一起为谁庆祝生日了。

 


  “边客”能上网,但老板说,他们家网络欠费了,明天才可以用。十二点打烊,回客栈睡觉。刚上床,听到一声惊人的“嘭”,接着听见周周的惨叫声。我们赶紧开门问隔壁的她们怎么了,得知是洗澡的热水器爆炸声。人没事,就是受到惊吓。
    没多久,另外一间屋子又发成了同样巨大的声音。在后来,我觉得我刚刚闭上眼睛,刚刚睡着,就听到吉祥路上修路车已经开始工作。
    我想睡一个好觉的愿望又破灭。安老师调走之后,成子雷从办公室搬到了我们隔壁。有一天半夜醒来,我听见他如雷的鼾声。起初他不承认,kabty也说她完全听不到。后来,每天晚上如雷的鼾声都如期而至,我尝试用手机录音作为证据,但效果不明显。其实我这么做也没什么意义,打呼噜的证据不可能阻止别人打呼噜。

2008年9月13日
    今天开始城里人混吃等喝的生活。中饭在大使饭店吃的,这是凤凰一家老字号饭店,和他们齐名的有万木斋。名气大,价钱倒也不贵。还是我们几个女的,七个人,六菜一汤,一共87元,AA很便宜。大部队继续去找能免费上网免费续杯的咖啡馆,我和kabty去邮寄东西。
      周周发现了八月里咖啡馆,虽然没有免费续杯但是有免费的无线网络。于是,今天,上网了。

 


    激动万分的登录MSN,可惜,这样的节假日,城里人都去乡下玩或者在家睡觉,只有乡下人才跑到城里去上网。
    八月里也在沱江边,二楼有个露天的阳台,很适合看风景。沱江上载满游客的船如同过江之鲫,对面的吊脚楼客栈的阳台上也坐满了客人。有一艘渔船上有人放声歌唱,歌声嘹亮竟然盖过了游客发出的嘈杂之音。我不把自己当游客,我们没有游客的喧嚣和急躁,急躁的想在一两天就尝尽凤凰的滋味。
    我计划等我身上的游客味道全都散掉后,再去好好逛逛凤凰。我们有的是时间,足以让我们慢悠悠的泡在八月里发呆、喝茶、上网。我竟然懒得上新浪看新闻。网络上大多是坏消息,知道了也没有什么高兴的。不知道也没有什么可以惋惜的。知道天下事,对于我现在这样一个生活在没有电视没有电话的村小的支教老师有什么意义?似乎作为谈资,也找不到感兴趣的人。
    一壶茶,几个人喝了一个下午。我们在等天黑,天黑了集体去吃烤鲶鱼。但此刻离天黑还有几个小时,上课讲的话太多,下课后我越来越懒得说话,于是开始写信。在我的带领下,大家纷纷开始给家属朋友写信,或者写信,营造出一屋子文艺女青年的氛围。
    文艺女青年有一个隐藏的特质是不靠谱,最后集体烤鲶鱼的计划泡汤。各自在外面乱吃。我吃了一家名叫苗家米粉店里六块钱一碗的米粉,有免费的剁椒和酸豆角。最后买了上次来凤凰发现的那家卤菜店的翅膀回房间啃。
    晚上依旧有巨大可怕的煤气爆炸声,这次连老板都受到了惊吓。
    好消息是没有人打鼾。

2008年9月14日
    依旧在八月里泡着,点了一杯冰巧克力,到目前为止,这杯巧克力支撑了我四个小时,我很小心很小气的小口喝着,想着如何才能把这杯饮料一直撑到下午五六点钟,甚至更晚。
    iamlanyu请大家吃晚饭。晚饭后,依旧回到八月里上网。晚上的咖啡馆人远远没有酒吧多,继续点最便宜的饮料。PATCH说凤凰是个艳遇很多的地方。我说艳遇没什么意思,他说艳遇可以慰藉心灵和肉体。我说那是爱情。他说爱情都是从艳遇开始的。我想并不是那样的。
    八月里贴满了幸福和不幸福的纸片,突然好想一阵大风吹散这一切。没有选择,我们必须恋爱。有的人苦苦思念,有的人无动于衷。
    晚上十点多打车回住宿的地方,katby早就睡觉了。我坐在床上啃完鸭翅膀,心满意足的洗澡刷牙睡觉,准备明天回村里。
[ 此贴被白雪公主在2009-02-05 12:12重新编辑 ]

只看该作者 23 发表于: 2009-02-05
''富裕人家的孩子,认为自己不用读书;穷人家的孩子,认为自己读了也没用。所以谁读书都没用。“

好沉重。。。

只看该作者 24 发表于: 2009-02-05
很真实,
我有些同情,但又阴险的高兴。
这句话看了想笑

只看该作者 25 发表于: 2009-02-06
在路上——家访竹山

2008年9月15日 阴?晴?多云?
    一早起床打车到凤凰高级中学,拦车去千工坪,这个拦车要花钱买票,这里的公共交通也是招手停车。
    在千工坪吃了一碗米粉,买了些肉和菜,还没有来得及补充水果,龙司机就打来电话说的车马上就要走,匆忙上车。
    如同每次回翻身的一样,这是辛苦的一天,把前几天的舒服休闲消磨的一干二净。一回到学校立刻洗衣服和拎水,洗菜,煮肉,烧水喝。这次放假前所有的水都用完了。成子雷这个假期去了张家界,今天还没有回来,我们得靠自己去拎水。
    不由感叹,别人家的老公就是没有自己家的好使唤呀。
    下午做晚饭前,去山洞里洗菜和拎水。快到山洞时,我看到田埂上的草一阵乱动,接着一条半米多长、青绿色的蛇突兀的出现在窄窄的田埂上,我和蛇看到对方都吓得落荒而逃。我们每天都穿着凉鞋光着脚丫子,忘记了这里是蛇经常出没的山区。
    不敢再去山洞,只能换一个地方拎水。我们先尝试去问学校后面的两户人家有没有水井或者土制的自来水。无功而返,两户人家都没有人。只好去村里找龙老师,他家有土制自来水。我们着急忙慌的和龙老师说遇到了蛇,他不急不慌的说:“那个蛇,没毒,没事。”
    龙老师家的水和他的性格一样,那水不像是自来水流出来的,倒像是现从山石里挤出来一样慢。洗完菜装满壶就已经六点半了。
    katby又接到龙司机的电话,说在马路上等我们,一起去老洞看看他明天赶集的车。这跟我们完全没有关系,但我们听说他在当地是一个权力人物,又曾听说他是一个记仇的人,而我们从凤凰回来多半还是要坐他的车的,只得去了。而且还是走去的。 永兴、永珍
    最近学校前面的那条盘山路开始修了,刚刚铺好的路没办法通车。结果就是我们翻身完全被隔离起来,不管走千麻公路去凤凰,还是从麻冲去凤凰,都要走很长一段。
    走到车那边,完全没有任何事情,龙司机只是发动发动机,然后再走回来。最不可思议的是,等我们到了学校,做好饭正准备吃的时候,他又打来电话,说他钥匙丢了,让我们中的一个陪他去找。当时已经八点多,天完全黑了。我觉得他有些发神经,管他什么权力人物管他有多记仇,我们都回绝了。
    成子雷每天回来,还会和我们闲扯几句,多少也要回应一下的。他今天不在,比往常更安静,吃晚饭我们两个各自洗了各自的碗,又各自和家里人通电话,各自备课。
    稻子真的是黄了,已经有人在收割了,也有人开始在学校的操场上晒谷子了。

2008年9月16日 晴
    一早就有学生了送了一大束野花给我,很漂亮,紫色的,还用草精心的包扎过,很艺术的样子。所以我今天心情很好,我还是很容易被学生哄的很开心的。虽然高兴,但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上课时依旧对他们吼来吼去。 
    学校没有电铃,上下课主要靠老师敲一块铁板。龙老师安排每个年级的班主任敲一个星期,轮流来,这周轮到五年级值周。值周年级的班主任负责敲钟,而学生负责打扫学校。
    下午放学时正要准备留学生下来做作业,接到龙司机的电话。我们现在接到他的电话多少有些头皮发麻。他说我的包裹到了,在他车上,让我过去拿。我想了想,拿起了成子雷买的小推车,往老洞走去。
    成子雷觉得难以习惯用大水桶挑水,我们集体出资买了两个汽油桶,一个三十升的一个是二十升的,还买了一辆小行李车,就像是很多老太太买菜时候。他在等翻身门前的路修好,修好后他准备用那个单薄的小推车每天去龙老师家推上两汽油桶水。到目前为止这个愿望还没有实现。我个人觉得这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谁都能看出来,那个单薄的推车难以承载那样的重量。
    家里邮寄来的包裹巨大无比,小推车无能为力,最后是龙司机和村里一位不认识的年轻人帮忙一起挑回去的。到了收割季节了,村里外出打工的年轻人很多回来帮忙。
    虽然昨天受到了青蛇的惊吓,下课后还是去洞里洗衣服。
    今晚没时间对着村子发呆了,有一大堆作文要改,上周五布置五年级的回去写日记,每篇字数不少于600字,今天收到了三十份作业。
    五年级了,很多人依旧只会用逗号和句号,完全不知分段。某男生胡扯了一番他英雄救美之后写道:“四百多字,虽然要写六百多,但已经把事情写清楚了。完了。老师,能原谅吗?”
    有个女生写父母买生日蛋糕和同学给她过生日,“看见那么多人都嬉皮笑脸的样子,天暗暗地黑起来了,我们唱完了生日歌的时候,我们个个都喜出望外。”这篇文章的悲哀之处在于,她的父母已经外出打工七年没有回来,她已经有七年没有见过她的父母,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生日蛋糕。所描述的一切仅仅是她美好的梦想。
    上周我曾经表扬过一个女同学写的作文,她在作文中说自己放牛的时候,看到一只美丽的蝴蝶,然后忘记了牛。今天收上来的作文中很多都写了放牛,遇到漂亮的蝴蝶、兔子、鸟等等,然后牛丢了,而他们又怎么找回来的。

2008年9月18日
    五年级今天让我欣赏了很多自己创造的歇后语,麻雀虽小——窝在高;赶鸭子上架——我来起架;黄牛吃草——蚊子被打;老鼠钻烟囱——鼻子被打:猪鼻子插葱——小鸭被杀;黄鼠狼给鸡拜年——我来拜。
    九一八,今天我的支教生活也有值得纪念的事。其一,我借了一本一年级上册语文书,给五年级学生补习拼音字母。其二,我终于迈出了在屋子里用脸盆洗澡这关键的一步。之前我们都是等到周末去凤凰洗澡,平常只是用水擦擦而已。
    下午又走到龙司机停在老洞的车那边去了葫芦给我的包裹,出了一身汗。我觉得我无法坚持到周六再洗澡了,于是去洞里拎了一水壶和半桶水。吃过晚饭,开始洗澡。不但洗澡,而且还搓泥了。不但搓泥了,我还用了香皂。
    洗干净就是不一样,少了那层保护泥,蚊子围着我清晰的欢唱,不用看,随手一抓就抓死了一个。
    葫芦给我邮寄了好多罐头还有一只烤鸡,好多肉!但现在我想吃西瓜,我想吃绿皮红瓤的西瓜。天太热了,为了让稻子尽快熟起来,天真的太热了。

2008年9月19日
    这周不准备去凤凰,下午去竹山家访。麻冲学区的学校周五下午开始放假,上午的课上完,装了一杯水,抓了一把牛肉干,去竹山五年级的学生家家访。五年级三十五名学生中,有二十五名来自于竹山。竹山小学今年只有一、二、三年级,原本四年级的那些学生只得来翻身上五年级。
    和翻身村一样,竹山村也由好几个自然村寨组成,离翻身比较近的是大坨和竹山。还有一个村叫做岩洞,据说从那边走到翻身要一个多小时,而且要翻山越岭。竹山到翻身有两条路,一条是学校门前的盘山公路,开车八分钟,走路四十分钟;另一条路是翻过一座山后,从山脊上走,大概三十分钟的路程。每天早上成子雷从翻身出发往竹山走的时候,都能遇到竹山的孩子们过来上学。
    除了赶场,平常时间,从麻冲到千工坪这几十里的山路没有车辆。也没有什么必要有车辆,除了学生以及个别走亲戚的,路上也很少见行人。按照当地人的脚力,这段路走下来大概需要八至九个小时。对于村民而言,除了生老病死婚娶,没有什么事必须在某一日一定要完成,如果真的需要去比较远的村落,他们完全可以等到赶场时。
    即便有赶场的车,学生们也不会做。普通家庭的每个学生每天的零花钱是五毛或者一块钱,这是他们中午的午饭钱。每天上午第三节课的时候,就会有一位老得如同《哈尔移动城堡》中被施了魔法后的苏菲那样的老太太,背着一背篓零食,坐在学校门口卖。她主要卖的是麻辣。这是一种被做成各种形状的赤红色、洒满辣椒粉的东西,不清楚是豆制品还是什么做的,极为便宜,五毛钱基本上每种形状的都能来几根。学生们吃麻辣的样子触目惊心,满是污泥的手抓着一把,因为辣,一边抽着鼻涕一边往嘴里塞。低年级的吃完之后,还会吮吸自己的手。有的学生还会万般不舍又强装大方的递给我,让我尝尝,我赶忙如他所愿的婉言谢绝。 
    老太太还卖方便面,这是当地学生第二喜欢吃的东西。学校没有自来水,他们一般都去山洞里吃方便面,至少能就着凉水送面。吃完面,便叼着调味包,咂摸个没完。
    家里负担不起更多的开销,这五毛或一块对于他们而言很重要,他们不会用来坐车。另外还因为赶场的车实在是太早了,每天清晨天还没有亮,一般都是四点多,龙司机就开始按车喇叭,叫醒要去赶集的人。
    五年级住在大坨的永兴、永珍、李周和艳星等我一起,其他学生知道我要家访,四散逃去。四年级的艳芳和银秀坚持要一起去,四年级也有两名学生住在竹山,有一个今天没来上课,另一个叫香英的小姑娘也跟我一起回家。三个小丫头一路打打闹闹,四个小男生一路走的离我们远远。
    在路上遇到了李周的父亲。他在离路边不远的田里收稻子,李周把他叫了过来。如同这里所有的人一样,李周父亲个字也不高,应该不会超过四十岁,头上顶着一片大叶子遮阳,叶子下是布满沟壑的脸,眼睛有些肿,不知是汗水蜇的还是被虫子咬的。他一边和我说话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片,卷自制的烟丝,手大的不合身体的比例,手指关节更是如此。李周的父亲在山西某个煤矿打工,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他对李周的学习很支持,李周也希望自己能考取大学走出山村。
     
    大坨的经济状况比翻身好不少,对孩子的教育重视程度也比翻身高。父母在外打工给他们也传递了不少信息,大坨的学生是全校最省心的。永兴是班上的学习委员,姐姐在凤凰读初中,家里就他们两个孩子,父亲在外打工,最近回来了粉刷新盖的楼房。这是一个不用操心的学生,刻苦、诚实、开朗,人缘也很好。
    永珍的父亲和永兴的父亲是亲兄弟,两家也是邻居,接着去了永珍家。永珍的父亲出去打工了,妈妈正在家梳头发,她穿着一件淡绿色的上衣和黑色的裤子,身材苗条,鹅蛋脸白白净净,眉清目秀,永珍和她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这是我在这边见到的最为整洁、年轻的母亲。我说的是看上去年轻,或许因为她一开始就生儿子,不用一直生个没完的缘故吧。 在一个学生家看到猫睡在狗身上
    在大坨,最后去的是艳星家。上周他刚刚因为不做作业和上课讲话被我训哭,带着爸爸来学校见我。没想到这么顽皮的男孩,胆那么小,自从那次之后,上课不老实的时候,我瞪他一眼,他就蔫了。批评一句,就开始掉眼泪。艳星的父亲这次没在家,艳星掩饰不住的高兴。
    我抓住永兴他们几个给我做翻译,于是带着七个孩子,浩浩荡荡的前往竹山。年级不大,小男生都已经知道吹牛。永珍说永兴家非常有钱,红红的钞票,好几大摞。永兴说艳星的爸爸才是最有钱的,艳星的爸爸带回来过好多捆红红的钞票,有十几万。艳星说李周的爸爸才真的有钱。
    到了竹山,学生们先去竹山的水井喝水。再带我一家家的去找人。竹山村的五年级学生已经得知我到了,满村躲,搞的村子鸡飞狗跳。我也不管他们在家不在家,直闯进去。进入收割季节,很多孩子的父母都不在家,只有爷爷奶奶在家。我让永兴一句句给我做翻译,把我想要告诉他们的事情告诉他们,无非就是,你们家娃很聪明,就是太贪玩,基础差,希望家长配合监督他们的学习,和学校多沟通消息——很多学生回家之后会哄骗家长老师没有布置作业,在家让他们少干一些活,我相信他们一定能有所进步。然后也看看他们家庭的经济状况。
    有几个学生成绩实在是太差,建议留级,家长没有一个同意。他们希望赶紧把小学读完,读不下去就出去打工。我说这个年纪什么也不会,出去打工会被骗,赚的也少。孩子在边上听的面有惧色,做父亲的并不怎么担心这些。
    吴宇去年已经留级了一年,我去他家时,他正坐在院子里写作业。他妈妈在干活,我一进屋,他也跟了进来,我还没开口说话,他就自顾自的转过身哭了起来。我把其他看热闹的学生轰走,安慰了他几句,只能走了。 
    幸好带着这么多学生一起,竹山的狗把我当作一个完全的陌生人,叫得格外凶,据说有几条狗还有犯罪史。男生们不怕,捡起石头就砸,我总算完整的出了竹山。
    总体而言,大坨和竹山这些学生家的孩子数量比翻身少,尤其比翻身四组的少。不是因为这边不重男轻女,而是因为这边的妈妈很幸运,要么第一个孩子就是男孩,要么第二个就是,最多不会超过第三个,甚至有的家每胎都是男孩。生男生女不取决于女性,村民们谁管这个,孩子是从女人肚子里出来的,生不出来男娃,自然是女人的错。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猜测是什么原因导致生男生女的地区差别,饮食他们都是一样的,环境也同样没有污染,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饮用水了。
    这么一圈走下来,花了四个多小时,回到翻身已经是下午六点多。快到学校时,远远看见成子雷站在阳台上。今天扭仁的Nora张和iamlanyu来我们这里串门,今晚住在我们这里,明早再返回扭仁。Nora张和iamlanyu都是做饭的好手,今天我不用做晚饭,厨娘终于可以休息了。

只看该作者 26 发表于: 2009-02-06
在路上——洗澡、换煤气
2008年9月20日 晴
    昨晚回到学校后,没见到Nora张和iamlanyu,我第一个反应是:难道又要做饭!!
    成子雷说她们陪katby去山洞洗头了。翻身洗澡不方便,但洗头很方便。拎一瓶热水,端着个盆,带上洗发水之类的去山洞,就可以洗。回来时再拎上一瓶冷水,这样能保持收支平衡,一点也不浪费成子雷拎回来的水。katby因为头发长,还需要用护发素,比较费事一些,需要拎两瓶热水。平常她会叫上学生跟她一起去,今天正好来了两位,也跟着一起去见识一下翻身的山洞泉水。
    扭仁用水比翻身困难。水源离学校大约十五分钟的路程,全是碎青石板铺成的山路,从学校过去时是下坡,打完水是上坡回来。来之前谁都没有做过什么体力活,两人也拎不了多少水。用水极为节约,用量杯盛水。我们一般用早上的洗脸水当作一天的洗手水,她们洗脸水要洗手要洗抹布等等。
    刚到扭仁时,学校只有一张六十年代的单人床供她们两个睡觉,中秋节时,她俩找中心校争取到了一张新床,挤了半个多月后,终于每人都有了自己的床。想到她们的状况。我觉得翻身的生活真是太幸福了。
    Nora张带了家人邮寄的香肠来,我也拿出葫芦给我邮寄的罐头招待她们。昨晚吃的很愉快,Nora张是一个川菜厨娘,iamlanyu来自讲究吃喝的广东,手艺也不差。建议OFS以后多招一些会做饭的支教老师。
    不用自己动手做饭,我觉得吃什么都可以。以前在家,我也不用每天都做饭,不想做的时候,出去吃就可以了。在翻身,完全没有这个可能。每天雷打不动的要做两顿饭。其实原本我挺喜欢做饭的,只是天天都做肉丝炒菜或者鸡蛋实在是枯燥无趣。没办法,我们能买到的原料只有这些。
    晚饭后,见识过翻身山洞泉水的iamlanyu也想去洗头。我下午家访出了很多汗,是肯定要去洗头的。成子雷要去拎水,多了两个人用水,他得再多拎一趟水。我说我好想洗澡,但只能回去擦擦汗,换身衣服。
    成子雷说:“不如你们在山洞洗,我给你们守在山洞外。”他每天早晚都去山洞洗澡。
    我和iamlanyu对看了一下,觉得这样也行。她俩从扭仁走到翻身花了两个半小时,也出了很多汗。
    人的适应性和胆量绝对超过自己的想象。我从没想过自己有天敢仅仅背对着别人就站在山洞里脱光了用冷水洗澡。洞里的水据说是冬暖夏凉的,这几天特别热,凉水泼在身上舒服极了。
    9月19日,绝对是我人生中值得纪念的一天。这件事情的意义不亚于初吻。我用铅笔在宿舍的墙上记录了这件事。遇到大事情,我们就写在墙上,留作纪念,也供后来的志愿者了解。
    我觉得我越来越像村里人靠拢了。
    katby决定也去山洞洗澡。于是今天晚饭后,我们一起去了山洞。她先洗,我在洞外面守着。然后换我。第二次再去,完全没有了第一次的犹豫和担忧。我们出来的晚,等我洗澡时,天快黑了,山洞里有几只萤火虫飞来飞去,梦幻一般美丽。
    我们回来后,成子雷去锁学校门,他突然说:“天黑后,山洞很多蝙蝠,你们看见了吗?”


2008年9月22日
    9月20日,招待完扭仁的同志们,她们离开后,我们的煤气也没有了。这罐煤气是上学期在翻身的同志们留下来的。这二位不喜煮饭做菜,据说主要吃方便面和零食,一学期下来,煤气还有一小半。而我们大半个月就用完了。
    按照支教合同,我们的煤气应该由中心校提供,给中心校的麻主任打电话说了这个情况。麻主任说他正在凤凰,如果我们能在21号把煤气罐运到凤凰,他就能给我们换一罐子。
    又是一番电话会议,这次是打给龙司机问他21日是否去凤凰。他说不去。于是又给老洞麻司机打电话,他说去,早上四点多出发。又发短信问其他的同志们有没有人在凤凰。中心校的三位都在凤凰,住在金水岛。
    21日凌晨四点多,顶着满天的星星上了车。我以为最晚五点多就到了凤凰,然后我就去找中心校的那三位,去洗个热水澡,睡一觉,下午换完煤气,再回翻身。如意算盘呀,完全泡汤。麻司机一路用大喇叭召唤路边村子的村民,停停走走,到了凤凰已经快七点。打电话给麻主任,他显然还没有起床,他说他十点多找我们拿煤气罐,我们不能拎着煤气罐到处跑。成子雷试图让他买的小推车派上用场,刚把煤气罐放上去,小推车就散架了,我们三人和一个煤气罐站在马路上,狼狈不堪。
    打车去金水岛,车只能停在和金水岛隔着一条沱江的对岸,出租车司机了解了我们的情况后,很热心的要帮助我们,他说我们可以把煤气罐放在一家他很熟悉的饭店里。这自然很好,可惜那家店还没有开门。他又帮我们找了一家他熟悉的修车铺,大概说了一下情况,修车铺的老板和伙计也欣然同意了。
    见到中心校的三位,我才知道,周周她被麻冲供销社主任家的恶狗咬了。我想起刚到麻冲时,大家的玩笑话,“在这里,要拿两根棍,一根棍子打狗,一根棍子打蛇。”我们遇到了蛇,受到惊吓,周周比较惨,真的受伤。
    话说当日,周周正在麻冲供销社买铁丝,供销社主任家的恶狗闷声不吭的趴在门口。周周一边量铁丝一边往后退,只不过是退到那条恶狗身边,它可能认为周周侵犯了它的势力范围,悄无声息地就咬了周周一口。当场有男老师不顾当地的男女大防忌讳,撩起周周裤腿,两个清晰的牙齿洞。二十四小时内,周周赶到凤凰。伤口有明显破损,情况比较严重,需要打抗生素之类的。这一口花了周周两千多。更不爽的是,她买的保险中不包括被狗咬。这件事提醒我们,出来支教,要买被狗咬也赔偿的保险。
周周
    据说这条狗罪迹斑斑,或许麻冲很多狗都是惯犯吧。我不是不喜欢狗,我养了两条狗,只是疯狗已经不可以用狗来定义了。即便你是动物保护协会,看见那些被狗咬破相的孩子——竹山就有几位,可能也会支持人道的消灭疯狗。周周想过搞两根毒香肠把那条恶狗毒死,但又怕被其他狗或者小孩误食,最后作罢。
    周周老公从武汉过来送温暖,带着一百二十斤的食品,牛肉干、罐头、饮料、饼干等等种类齐全的可以开一家小卖铺。中心校有食堂,学校没有给她们几个配炊具,她们和学生一样在食堂吃饭。每日冬瓜、南瓜、白菜这三样,轮流或集体和辣椒炒,再以一定的规律轮流出现在饭桌上。不知道每天六点起床十二点睡觉,一天好几节课,再吃这样的东西,是什么感觉?所以我们所有人都觉得,最苦的是中心校的志愿者。我们村小没有早读和晚自习,也可以自己做饭。
    中心校原本最大的优势是有自来水,自从开学后,这一优势消失殆尽。可能本来就是假象。学生那么多,那个小小蓄水池的水,根本不够用,立刻进入枯水期。现在周周她们靠用矿泉水瓶背水用,除非下大雨。
    洗澡后,我和katby去买下一周需要的菜和各种东西。还买了两个音箱,准备给学生上音乐课用。买了一包打印纸给孩子们画画,准备做黑板报。最后拎着这些东西去了黄老吉修车铺,等麻师傅的车。闲聊时得知,很多当地人都没有去过麻冲,更不知道翻身村。
    下午四点多仍旧坐麻司机的车回翻身。
    把装满煤气的煤气罐从马路运到翻身小学的三楼,是一项极富挑战的工作。在完成这项工作后,21日的成子雷基本报废。

只看该作者 27 发表于: 2009-02-08
在路上——探亲季 2009-02-08 21:17:52
2008年9月23日 大风
    早上开始刮起大风。稻子黄了之后,学校操场和前面的马路都成了村民晒谷子的场地。每天清晨,太阳出来后,村民们,主要是妇女们,挑着担子把稻谷倒在水泥地上,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把稻子翻过来覆过去拖来拖去的来回晒。到了傍晚,再把稻谷全部收到编制袋里挑回家。
    今天的大风,把稻谷上的灰尘吹得漫天飞舞,学前班和二年级像是在沙尘中上课。村民们最怕的就是下雨,整个村庄都在这迷蒙的风沙中焦急着。 
    起初还有点太阳,温度依旧很高,中午时分,阳光强烈的让人误以为是盛夏,晒谷子的人,还有田里在收割的人也慢悠悠起来。到了傍晚我们去洞里洗澡时,充分体验了什么叫做晚来风急,忽然就变了天,天上的雨宛若腮边的一滴泪,随时会掉下来。比风更急的是人们,原本傍晚是村里最安逸的时光,今天人人都忙着抢收稻谷。如果雨水把稻谷打到了地上,很快就会发芽,这一季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夜深了之后,风声依旧很大,雨竟然一反常态的还没有下来,在村里的狗吠声中,这一天又结束了。
    这一天我收到了四年级学生给我摘的四束花,五年级有二十四个人背出了《海上日出》。
    村里来了两个陌生的年轻人,两个文质彬彬的年轻男性。他们到我们宿舍来聊了一会。开始我还很警觉的不想让他们进屋,但是katby带来的,拒之门外显得太不礼貌。katby去家访时遇到他们,两位中一位姓吴的,原本是某个学校的老师,现在专职来做凤凰贫困地区的助学。他是当地人,苗族,另一位男子是他的大舅子。吴老师希望我帮他做有关留守儿童的调查,他是当地人,自然很清楚,村里大多数孩子的爹妈都出去打工了。
    明天胡里卖从北京出发来凤凰送温暖了。

2008年9月24日 大风间或转晴最终下雨
    天冷了,早上起来时深刻体会到一叶知秋,天阴沉沉的,以为学生们不会早上九点就来,但他们还是早早来了。
    我穿起了长袖还有外套。瑶美家的妹妹还穿着我初见她时那个破烂的红色短T恤。
    填鸭式的教学一天,在五年级启发了半天,完全没有效果,学生们受天气的干扰太大,放学又留了一批人。
    在四年级的情况起初更糟糕,和龙宏明发生正面冲突。上课时,他一直骂骂咧咧,又打其他同学,我去阻止他,他冲到我面前让我闭嘴,作出要跟我打架的模样——他已经和我差不多高了,凶狠地瞪着我,全班鸦雀无声。要是退缩,以后我就没法再教四年级了。我也很凶狠地瞪着他,不清楚我们僵持了多久,最后他退缩了,讪讪地笑着回了座位。这一幕结束后,班上没有再闹了。
    几天前的一个晚上,我洗衣服回来,天黑了,正好遇到他去他家田里,他父亲在田里做工。我和宏明闲聊了几句。我问他有什么想法,还想不想读书。他说想。我说那你放学后可以留下来,我给你补课。此刻回想这番对话,他那会估计也就是随口一说吧。在这里,问任何一个孩子,嘴上都会说想读书,喜欢读书。实际上,并没有几个认识到上学有什么作用。
    长长的十一长假,从9月28日一直到10月7日。明天请半天去接胡里卖。龙老师同意了,五年级有学生不同意,认为我请假没有征求他们的意见。

2008年9月25日
    下午去接胡里卖,坐的是麻司机送游客的顺风车。我上车时只有麻司机一人,正在车上睡觉。他每天清晨四点多从老洞经翻身、竹山、千工坪到凤凰。八点多从凤凰拉一车游客到老洞苗寨,下午三四点多把游客送到凤凰,再开车回来。赚的也是辛苦钱,尤其最近因为修路,游客需要从翻身这边走到老洞,他也得陪着走几个来回。在游客体验老洞苗寨的苗族风情时,他抓紧时间在车上补觉。
    后来上来一位衣着干净朴素看上去很精神的苗族老太太,手里抓着一袋香喷喷的炒花生。先是和麻司机聊了几句,我听懂她问麻司机我是什么人,麻司机说是老师。她递给麻师傅一把花生后,转过来也递给我一把,找我说话,竟然说的还是普通话。
    见我一副吃惊的模样,她颇有些自得地说:“我做了十几年的村妇女主任,去过城里很多次。”一边说着,一边咂摸着她的腮帮子,因为瘦,腮帮子深深的瘪了下去,一口假牙白白净净。
    老太太说她要去凤凰买风湿药,接着又说自己可能没时间去凤凰,而且去凤凰的路费要八块钱,她说给我一块钱,让我给她带药,说着作势就把手伸进衣襟要掏钱。我赶忙推辞,我哪里知道买什么药,她又住在哪里?
    我力图融入村里生活,基本不举着相机到处拍人,除了玩得比较熟的学生,他们喜欢拍照。如果不小心拍到了什么当地的老太太,多半会有些嗔怪的看我一眼,便低下头去。这位老太太和其他人完全不同,她主动问我:“有没有相机?”
    “有。”
    “给我拍张照吧。”
    我欣然同意,拍了几张。她看了一下,不满意,觉得我把她的皱纹拍出来了,又嘱咐我说:“你有时间到我家去,帮我和两个孙子拍。洗出来给我们。”
    一向不会对别人提出的超出我预料的要求假装不吃惊,于是又无语了。我不想做虚假承诺,谁知道我什么时候有时间找到她家?只好假装不明白,然后假寐。
 
    车上接到胡里卖短信,他已经到了吉首,遇到吉首暴乱,到处都是特警。城中的道路已经封闭,他和几个不认识的人拼车打车到凤凰。

    这批乘客回来比较晚,四点多人才坐满。我前面的那位女士用了香水,我很久很久没有闻到过香水的味道了。初时觉得像是香水,闻多了,又有些犹豫,越来越像是洗衣粉没有洗干净的气味。
    正是放学时候,麻司机顺带有捎上四年级的香英和文花。她俩坐在我身边的机器盖上。这位女游客,回过头来看见她俩用充满怜悯的语气和神情递给她们一瓶百事可乐,她说:“拿着吧,你们肯定没喝过......”
    她那施舍的调调让我不舒服,我谢谢了她,说她们不需要。
    只是这两个小丫头喜滋滋的收了,甚至不知道说一声谢谢。
    一车的游客看着窗外耕作的人,不是发出这样或者那样的惊呼。在这惊呼下,有一种优越感和廉价的同情溢了出来。这让我耿耿于怀,拒绝跟他们交谈,看着窗外默不作声。


2008年9月27日 冷得要死
    25日接到胡里卖之后,26日一早上了麻司机的车回翻身。翻身的天气比我走的时还要冷。正好是学生下课期间,带着胡里卖进学校让我很不好意思,尽量跟他保持一定距离,同时力图避开学生。他们都很好奇的趴在二楼的阳台上指指点点。
    放下行李就去上课。今天只有半天课,不少学生没有来,或许因为太冷了吧,他们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龙老师索性就给学生放假了。 
    胡里卖一个人到处闲逛,他见我桌上学生送的花有些凋谢,也去摘了一些送我,比学生送的还要艺术。可惜的是,我上完课回来冻得只流鼻涕,只想喝口热水,过了很久,在大家的提醒下,才发现桌子上的花换了。
    Nora张和iamlanyu再次光临翻身,她们村那边没有车去凤凰,要么走到麻冲去换车,要么来翻身。麻冲中心校最近跳蚤猖獗到要吃人的地步,那三位每个人身上被咬得都像是浮肿了一层一般,皮肤颜色都变成了酱紫色。所以她们来翻身,和katby一起去张家界玩。凤凰每天都有几班车去张家界。Nora张去张家界和家属汇合,为了方便夫妻俩小别胜新婚,iamlanyu给他们带孩子,katby计划在张家界等男朋友的火车路过,上火车和他碰头一起来翻身。
    这是一个团圆的长假。见女同志们的家属都这样勤劳的来探亲,成子雷也诚邀他夫人来视察凤凰,未果。
    晚上换作我和胡里卖去睡办公室的桌子。

2008年9月28日 依旧阴雨
    早上四点多,三位姑娘和成子雷都离开了学校。成子雷准备去凤凰买点菜。翻身小学这370平米的豪宅,只剩下我和胡里卖。事实证明豪宅的使用率很低,我们只用到二十平米左右的地方。各看各的书,看书累了,就去洞里洗衣服。沾了一身的露水回来吃中饭,睡午觉。
    下午出了些许太阳,终究还是虚幻的日头,也不过几分钟,就失去了踪影。心中多少有些自作多情的认为,或许天极就此要放晴,于是又斗胆去洗了一条牛仔裤。胡里卖对我在翻身变得如此勤快大感吃惊。他说我的手已经变的很粗。是啊,在掉渣粉笔和手搓衣服的双重摧残下,没办法不变粗。为了节约用水,我们不可能每堂课下课都洗手,用护手霜。饭前饭后洗手也是奢望。
    有时候看着自己的手渐渐向学生的靠拢,指甲中有洗不掉的污垢,虽然已经尽可能的剪到秃,多少有些羞愧。幸好,连天仙一般的katby的指甲中也开始有污垢,这多少让我找到一点心理平衡。
    一个月前,我还是一位坚持晚餐不吃主食、为了保护手在健身房踩单车时戴着阿迪的手套、动不动就照镜子、出门就坐车的城里人。现在我每顿都能飞快的吃一大瓷缸米饭,一手能拎大半桶水的村姑。至于照镜子,教室窗户的玻璃凑合使一下吧。
    下午又开始下雨,到了五点多钟,风带来雾,漫山遍野笼罩在茫茫迷雾之中。没多久,风把雾吹到下一个山头,山的轮廓清晰起来。我暗自祈祷在胡里卖走之前,这条裤子能干。

只看该作者 28 发表于: 2009-02-08
在路上——阿拉赶场 2009-02-08 21:20:43
2008年9月30日 多云间或晴
    起了个大早去阿拉赶场。由于封路的缘故,我们从翻身走到老洞,从繁星满天走到天色发青。
    凤凰县一共有四个赶场的地方,按照规模的大小依次为阿拉、山江、麻冲、千工坪。除了买卖生活必需品和食品,以前苗族的兄弟姐妹们就在赶场的时候谈恋爱。倘若小伙子看上姑娘了,就过去拽对方的衣角;若是姑娘看上小伙子了,就踩他的脚。听说这里最受欢迎的是戴眼镜的男人,眼镜是有文化的象征,
    我这种急性子的人,总是被这里人的时间观念折磨的着急上火。最近只有老洞的一辆车去阿拉赶场,昨晚给住在老洞的麻老师打电话打听赶这辆车的出发时间。
    他说他也不清楚,大概是六点半。停了两秒,又补充了一句:“你赶在天亮左右到老洞就可以了。”
    只是我哪里知道,什么时候天亮? 
    天色发青也算是天亮了吧,没多久听见嘶鸣着喇叭的声由  远及近,这意味着车来了。司机们习惯于一路长按喇叭通知村民们——车来了!这要在北京就是扰民,会被罚款。在这里是最有效的提醒,语境是多么重要。幸亏这里的人不论男女,下了床,推开门就可以上车。若是遇到爱美的大姑娘,手脚再快也赶不上在车开前梳妆打扮好的。这些赶场的车,一般只有一辆,过时不候。
    这辆车的司机如同99%的老洞村民一样,他也姓麻。这位麻司机戴着一副只有一个镜片的墨镜,我们私下称呼他为麻独眼。他在当地很著名,老洞广播站大门上挂着他和游客的合影照。车从老洞出发,经过大坪、麻冲,走上悬崖边上的公路。经过之前一个月的锻炼,我已经能在任何路况下坚决的睡着了,任凭头在玻璃上撞的砰砰作响。
    这一路稍微有点名气的景点是勾良苗寨和黄丝桥。
    到阿拉时八点多,这里名副其实的热闹。卖的东西和逛的人都非常多,绝大多数是当地人,还有一些从凤凰做班车过来体验民情的游客。阿拉离凤凰仅仅十五公里。
    满大街猪牛嘶鸣,鸡鹅乱叫。现在是桔子上市的季节,整筐整筐的青黄色桔子堆放在路边,诱人极了。不过这些都比不上巨大的梨子对我的吸引力大,这边的梨子叫做懒汉梨,可以不削皮吃,清甜甘脆多汁,一个梨子一斤多很寻常。
    胡里卖终究还是城里人,在翻身过了几日村里生活,非常怀恋成立的某些东西,比如啤酒,比如可口可乐。明知买了之后要背着这些东西从老洞走回翻身,他还是很坚决的买了一瓶啤酒和一大桶可乐。
    遇到几个游客问我,是不是当地苗族人要晚点才来赶场。我理解他们的意思,他们并没有见到多少苗族装扮的人。四十岁以下的当地人,很少会穿苗服出门。只有奶奶辈的,才会出门时精心穿上苗服,系上高高的头巾,各种首饰佩戴整齐。
    老一辈的都会自己做手工,阿拉也没有什么卖苗银或者苗服的店铺。麻老师说街上卖的苗银首饰大多是假的。真的苗族银饰,她们都是代代相传,从不舍得拿出来卖。
   
    和凤凰一样,这里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公共厕所。我经历了我这辈子最可怕的两次上厕所经历。第一次是麻老师带我去的,他认识的一个饮料批发商家的厕所。厕所在堆满了饮料的商铺后面,黑漆漆,我试图找到电灯开关,没有找到,幸好早上出门早,随身带着手电筒。不照还好,一照看清自己所处的环境,更崩溃。厕所后面是猪圈,有猪发出哼哼声。垫着猪圈的木板伸出来一尺左右,架在粪坑上就是厕所的站的地方。那根木头沉重的滑腻,离粪坑两尺左右,里面的物体清晰可见气味扑鼻。
    第二次是在闲逛了两三个小时之后,我是多么后悔我没有忍住去吃了一碗米粉,又喝了水啊!受了饮料批发商家厕所的刺激之后,我一心想找个公共厕所,我就不信这么大的一个镇子,这么多人来买卖东西,难道个个都不上厕所?这里毕竟是城镇,不像村里,任谁也不能蹲在路边就方便的。经过几番路人的指点之后,找到一处相对偏僻的巷子,巷子深处有房子上写“厕所”二字,大喜推门,发现锁着的。正兀自叹气之时,有几个游客打扮的人走来问我哪里有厕所?我说我也正在找呢。
    等我从巷子里走出时,又遇见了他们,他们说找到了一家,同意让他们方便一下。这是一个铁匠铺子,我也去打了一个招呼,老板也同意了。先进去的那个姑娘出来时嘱咐了我一句:“非常脏,做好心理准备。”
    这家厕所有灯,果然脏,蛆虫满地爬,站板上满是溅起的粪便,厕所的站板离粪坑更近了,不足一尺,似乎地下满满当当的东西随时会溢出来一样。从这个厕所出来后,我一下子感到人生无望,灰溜溜的找到来时坐的那辆车,不吃不喝,再也不肯下车。
    不管是在云南的贫困地区还是在四川灾区,都没有见过比这两个更脏、用更难以理解的方式搭建的厕所。这两趟厕所完毕后,立马觉得翻身的厕所是豪华级的,而有抽水马桶的对方那肯定是天堂了。
    前几日去凤凰接胡里卖时,沱江正在修建污水处理系统。这才得知,原来凤凰一直没有污水处理系统,沱江边就有一个粪便排放处,那污水是直接进入沱江的。吃喝拉撒睡,作为人哪样也缺不了,政府没有建立公共厕所,于是很多客栈或者小店贴个“公共厕所”的牌子,以供人方便。方便一次的价钱也是我在各地所见过最贵的,不管什么样的门面都是一元一次。
    从和麻主任的聊天中得知,凤凰在很多年前以极低的价格将旅游开发权承包给一个私人老板,年限是五十年。凤凰游人如织,而凤凰县政府没有多少来自于旅游的财政收入,或许在这五十年,凤凰都不会有一家公共厕所吧。
   
    我上车时车上还没有几个人,陆续上了好几个人,赶场的车一般都会在十二点左右返回。接着上来两台脱粒机——帮稻谷脱去衣服的机器。小小的中巴车的过道立刻占满了,还有很多个背篓穿插其中。不知在哪个背篓中有几只鸭子起哄般叫个不停,接着闻到一股子鸭粪的味道,在这一点上它们比人类幸福。
    心一横,  决定睡觉。迷迷糊糊中似乎车要开了,即便过道已经占满了,这辆车如同其他车辆一样,超载的人比核定准载的要多,这充分的说明其实人的屁股需要很小的地盘,人的脚在哪里都能站的稳。车上的男人们任何姿势都能卷纸烟抽,也有一些年轻人抽买来的香烟。对比而言,自制卷烟的二手烟味道要好闻一些。
    阿拉的公路非常险,一路上这辆不堪重负的车众人不断的惊呼中,迈过了一道道不平的路段,转过了一个接着一个惊险的高崖大弯,最后平安的把一车人送到目的地。我有劫后余生的感觉。
    在老洞下车后,我们要把今天买的东西拎回翻身。为了减轻份量,我忍着强烈的尿意把那个一斤多重的梨子吃了,还有好多的桔子。一进翻身,我就冲进学校的豪华厕所,真是亲切又满足。
    或许因为见识到厕所后面的猪圈,今天我没有买肉。

    下午开始停电,一般只有天气不好才会停电,今天阳光灿烂的就搞不明白了。
    天黑前,我洗完衣服回来,看见学校门口那条正在修的公路上,参加老洞一日游的旅客三三两两的往停车的地方走。有的围着正在田里收割稻谷的村民拍照,有的对着我们学校指指点点。大感可惜,“城中十万户,此地两三家。”的景象不知还能保持多久。
    因为没有电,点着蜡烛做饭,晚上吃的是城里人深感浪漫的烛光晚餐。我对烛光晚餐已经完全脱敏,点蜡烛点的烦了。再说月光晚餐在翻身也是常事,烛光算不上什么新鲜事。

只看该作者 29 发表于: 2009-02-08
2009-02-08 21:26:18
2008年10月9日 阴
    “生活就是不断忘记,只有值得的才会记住。”一个朋友今天发短信说的。
      已经9号了,十一长假的日子,我还能记得哪些?
    胡里卖觉得学校人气太少,除了每晚来讨食的一条黑狗外,没有什么活物。剪了一块纱窗,自制了一个鱼网,从田边的水沟里捞了十几条小鱼,捞了一些水草,还有学生送了两条小泥鳅,用废弃的茶杯布置了一个小小的鱼缸。
    2号早上四点钟,有让人惊艳的满天繁星。那一日在凤凰打车价格变了,以往凤凰打车起步价是三元。十一黄金周变成城里起步就是五元,去城外是十元。我们这批来支教的,没有一个人在凤凰呆着。原先我们住只要二十元一个人的客栈,现在全部变成二三百一个人。谁也承担不了这个心理落差。
  黄金周期间凤凰的游客多得把当地人吓的不敢出门。我们也像是逃一般,从凤凰坐车去铜仁、再从铜仁专车去梵净山。
    去梵净山的路上见到一个骑摩托车的人,把车停在路边,脱光光站在溪水边沐浴着阳光洗澡。
    爬了八千级台阶登上梵净山的山顶,当日又走了八公里从另一边下山。这辈子我都不想再爬台阶。在梵净山金台顶的寺庙里,我上了自认为最虔诚的一柱香。
    印江,贵州的小县城,有美味的鱼和随处可见的字画。
    吉首,到处贴着通缉暴乱团伙的照片,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很多商店关着门。
    6号上午十点五十,回北京的车开,和胡里卖说再见。

    再回到凤凰已经是6号,游客早就走完了。凤凰宁静了许多,傍晚一个人走在沱江边,有些寥落的感觉,我喜欢这样的沱江。
    7号费尽周折回到翻身,正好是麻冲赶集,麻冲时去了一趟邮局。收到很多东西,一个收获的日子。
    车从山江到麻冲,快到麻冲时,看到路边的标语写着:“今年不种烟,等于拒绝钱。”“一亩烟等于一头牛,十亩烟等于一层楼。”“烟=钱”。
    烟草是这里的经济植物,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土坯砌成的烤烟房。这里的男性基本没有不抽烟的,包括十多岁的小男孩。没钱的,抽自家烤的烟,有钱的抽买的烟。他们称不好的烟为“臭的烟”。龙老师有两个孩子,一个在长沙读大学,一个在凤凰读高中,他说他抽的是“最臭的烟”。
    我和胡里卖离开翻身之后,katby和男朋友七毛就回到了翻身。七毛计划十号才走,这几日他在,我们过上的富裕的日子。白天katby上课,他无事可做就琢磨赶场给我们大家买菜吃,买回来就做饭做菜。没想到我们在翻身还能吃上鱼。七毛很勤劳,每天我们的水桶都是满满的。
    除此之外,放假前给学生布置了很多作业和好几篇作文,今天都收回来了,我疯狂的改作业和作文,想撞墙。
    离放寒假还有99天。

2008年10月12日 阴
    今天是一个不幸事件堆积的日子。去邮局寄信,被告知没有信封。去邮局对面的书店转悠,有个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子和同伴一起买书,老板收钱的时候指出她那100元是假币,这女孩子当时就哭了。出了书店,迎面撞上一个女孩子,挺漂亮的女孩子,紫红色的胎记占据了半边脸。
    费尽周折从凤凰回来,麻司机说下午四点半在桥头等他的车,我们从四点等到了六点二十。七点半到了竹山,天完全黑了,还飘着小雨。下车走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到翻身。路已经修道竹山,刚刚铺上水泥,肯定留下了我们的脚印。应该会保留很多年吧。
    人算不如天算。最开始我们申请去翻身,听说有能帮我们挑水对人热情的安老师,没几天安老师就调走了。原来听说翻身的交通也很方便,后来就是现在,因为左右都在修路,翻身彻底被困在中间,去哪里都不方便。翻身所有的优势全部被老天爷去掉,我们开始面临新的环境。每次买好几包东西,爬半个多小时的山路,不是什么幸福的事。
    成子雷越来越不愿意去凤凰了。我们快要到竹山时,给他发了一个短信,他带着一个扁担来挑我们买的菜和油之类东西。麻司机和他的儿子都是非常好的人,他们也帮我们拿东西。
    八点多到学校,五年级教室里有一条赖着不走的狗,一直凄凉的惨叫。给它喂水和吃的,都被拒绝。
   
    这周金水岛只有我们这一拨客人,凤凰渐渐进入淡季,房价也恢复到正常。至于周末在凤凰的生活,这一周不过是上一周的翻版,洗澡吃饭上网买菜没有新意。不同的就是,每次去老洞搭顺风车都遇到不同的老洞一日游乘客。这次停在那边几辆车上的都是来自黄山艺术学院的学生,很多俊男美女。有人在路边冒着雨写生。因为是集体包车,上车见到我们很惊诧。有个负责组织的小伙子,坚持要求我们下车。他可能认为麻司机带上我们为了另外赚钱吧。麻司机和他协商,他不让步,我和katby感到很尴尬,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七毛和他说我们在这支教,没有其他车可以做,希望帮个忙。这小伙子没有再为难麻司机。
   
    明日开始新一轮和学生的斗争。天气越来越冷,刚刚十月我已经开始盖两床被子,日子会越来越难熬。寒冷会磨平我的意志。我在等电热毯。

   
2008年10月15日 上好的晴天
    改四年级第二单元的试卷。有道题是写“专门”的近义词,学生们给我的答案有“开门”、“门口”、“家门”。
    千里之行,很有创意的回答是“你笑我哭”。

    放学时,二年级的学生在办公室做作业,有个女学生,伸出她纤细的食指,挖了挖她晶莹中透着黄色的鼻涕,然后,毫不犹豫的将手指塞到嘴里,舔了舔,吮吸了一下。又挖,挖完又吃。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过了很久才回过神,呵斥了她:“别吃啦!”
    她羞涩地对我嫣然一笑,扭过身去,继续写作业。
 
    据说天蓝在麻冲,随身带着很多的面巾纸,只要见到拖着两条黄龙的小孩子,她就走过去递一张,说:“擤。”
    “不会。”
    “使劲哼。”
    于是那个孩子就“使劲哼”,天蓝再递过去一张,“继续哼。”
    又“哼”。
    她才放心走去。

    稻谷收割完了,村民们开始烧麦秸,空气质量很差,这可能和这么多孩子鼻子都烂乎乎有一定关系吧。胡里卖给我带来的曼秀雷敦薄荷膏,我天天装在身上忙于给学生们抹脸。
   


2008年10月16日 依旧上等晴天
    经过昨晚的吃鼻涕事件后,我对这帮孩子的卫生状况已经忍无可忍了。五年级的学生大多能搞好个人卫生,四年级的和二年级没有多少差别。下午放学前是四年级的课,我没上课,带着毛巾、肥皂、洗发水、梳子,把全班都带到山洞去洗脸洗手洗头。
    瑶丽的永远都有几缕头发飘荡在眼前,也不知多久没有洗过头和脸了,每天都像个花猫一样来上课,手比脸还要脏。银美比她还要脏,不管男生女生都不喜欢和她们两个玩。
    在我的逼迫之下,所有女生都洗了头,把鼻涕擤干净,用肥皂洗了脸和脖子。终于露出她们本来的面目,个个都是眉清目秀的漂亮姑娘。
    强迫他们伸出手,把每个人的指甲都剪的和我的指甲一样秃。
    男生们害羞,不肯洗,抓住几个算几个,强行剪掉了他们的指甲,他们一边叫一边跳,羞红了脸。我很得意。
    带着洗完头的女生,靠在有草的土坡上晒太阳。
    回到学校,我觉得这样还不够,找艳芳要了几个卡子,给瑶丽重新梳了一个头,要求她从今天开始,每天整整齐齐来上课。又把银美那已经遮住眼睛的刘海剪的很短很短。   
    我本来计划把每个人的刘海都剪短,她们笑做一团向我求饶:“老师哦,你剪的太丑了,饶了我们把。”
   
    今天的心情和今天的天气一样好,五年级考试有了两个九十分以上的,这个班从历史上就没有人考过九十分,三十二个人中有十五个及格,平均分49分。但愿是真的进步,不是假象。

只看该作者 30 发表于: 2009-02-08
在路上——暴力事件 2009-02-08 21:35:15
2008年10月19日 东风微起,夜无星
    感冒发烧了,人变得很懒,也有可能是因为疲惫。刚来时的新鲜劲头渐渐消退,来了不过一个多月,却好像已经在这里呆了半年多。我对城市生活的怀恋,浓缩成对KFC和家乐福的渴望。
    这周五,周周和云上的日子到我们这里做客。她们最近过的也很苦,学校的水井干涸了好几个星期,学校外面的水潭也日渐瘦身。她们只能把换洗的衣服装在塑料袋里面封起来,等周末去凤凰时在洗。我们用水困难,但只要肯多去山洞几趟,也能解决,所以洗脚什么不成问题。中心校那几位想都别想洗脚了。
    知道她们在学校吃的也很差,我们给他们做了很多吃的。吃完饭,她们两个便早早睡去,从晚上八点多,一直睡到周六早上八点。她们平常也没机会这样早睡晚起。作为班主任,管着那么多处于逆反期又住在学校的学生,其中的艰辛一言难尽。
    苗族性格彪悍,又喜喝酒,男学生也是如此。走在街上看着不顺眼,几句话说得不对味,一场战斗便爆发。若有告密给老师的,会被打得更惨。
    当地人结婚早,学生谈恋爱的也多。周周班有学生请假参加哥哥的葬礼,她哥哥爱上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不爱他,于是自杀了。
    每天晚上查完房后,有个十三岁的小姑娘的男朋友便混到她宿舍和她同床共枕,如此好几个星期。最后终于被抓到,可这男朋友才十四岁,只能叫到联防队做了一番思想教育,遣送回家。父母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喜欢的话,好上了也正常,毕业就结婚呗,有什么大不了的?
    单身的男班主任给女生宿舍查房有诸多不便,女孩子初中毕业差不多十六七,很多就可以嫁人结婚。单身的男老师查房,当地人会议论,这老师要是看上了什么漂亮的女学生,就近水楼台了。
    女老师查男生宿舍同样不方便,有些学生就会高喊,老师你留下来吧!
    听她们说得这些事,我们深感同情,同时深感庆幸。我们面对的小学生,虽说调皮,可还是会怕我们的,哪里敢如此放肆。不免也担心,等他们进入了初中,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周六周周、云上的日子、成子雷和katby都去老洞。前两位去家访,后两位去转转。我一个人在学校,给四年级补课。一个多月之后,四年级依旧是让人头疼的班级。十八个人,三个问题少年,两个智商有问题,一个经常撒谎逃课,一个刚从城里转学过来,讨厌村里的学校,三个基本从不作业,还剩下几个能坚持上课的,其中还有一个基础实在太差,去二年级重读,katby都不肯收。

    补课补出了很多事。上课前,林旺和超华联合起来打银美,银美哭哭啼啼跑到三楼。我带着她下去问什么情况。打人的两位还很气愤,说银美诬陷他们。
    男生怎么能打女生?我也很气愤,我让他们两个回去,今天学校是补课,不是正常上课,你俩平常上课也不来,今天更不用来。
    他俩感到受到排挤,拆了学校楼梯的铁栏杆,敲着栏杆开始骂我,叫嚣着说希望我去死,要杀死我,晚上要来砸学校玻璃之类。他们见我没有出来和他们对骂,从村子里把宏明叫了过来。
    十一后,有村民来学习找宏明,他抢这村民孙子的钱,还打他,把这位学前班的小孩子吓得不敢来上学。龙老师觉得再这样下去很不好,去找宏明的父亲谈了谈,宏明便退了学。
    三个人一到学校,就放出话来,今天要“银美死!”学校只有我一个老师,我担心他们真搞出大事,锁了学校的门,三个人翻墙进了学校,继续叫骂。
    我一边和他们三个周旋,一边给龙老师打电话,他很快来了学校,带走了宏明。又给成子雷打了个电话,让他也回来。
    之后,我继续上课。下午一点多下课,周周他们也回来了,什么也没吃,我们几个还有成子雷一起去林旺和超华家。
    路上遇到银美的姐姐,她说龙老师刚刚去过超华家,被超华家狗咬了。成子雷拿了他每天不离身的打狗棍——一个扁担。
   
    超华的妈妈对他娇惯的很,周周对她说,超华是一个很愿意读书但找不到方法的学生,只要肯跟着老师学,一定会有进步。还教育他,作为小小男子汉应该保护女生而不是打女生。超华站着不吭声。我见他那副样子,心有不忍,主动表示,我们可以不计前嫌,重新开始好好学习。

    林旺的父母都在外地打工,我有些怀疑,他们是否不想要他了。他跟着他伯父过,伯父不在家,只有年迈的奶奶佝偻着腰在火塘前整理采回来的蘑菇。家徒四壁,四壁中还有一壁的一半是塑料薄膜。
    林旺矢口否认他曾经打过银美,也否认曾经骂过我。他说银美的脸上的伤是她为了诬陷他而撞墙撞的,他说他今天根本没有去过学校。周周尽量保持耐心的问他长大后想做什么?
    “想放牛。”
    “如果牛死了呢?”
    他便沉默。
    再问:“你想放牛放到什么时候?”
    “放到老。”
    我不是第一次来他家,上一次来他家时,他在他伯父面前信誓旦旦的表示,自己一定会好好上课。但没两天又开始逃课出去玩。原本他不在翻身读书,在大坪读书,读了一阵子大坪小学让他退学,再也不肯收他。无非也是欺负小同学偷东西逃课之类的事情。
    这些顽劣的男学生,已经没有办法用普通的学校来教育。在凤凰有一家少林武校很著名,打出的广告语就是:“顽劣的孩子送到这里来!”学费要五千多一个学期,大多数人根本没有办法送孩子去那里读书,就只能任由他们撒野。若是惹出大事来,比如像宏明将一个四年级学生打得肺出血,家长到时候也说没有钱赔偿,受害方也完全没有办法。
    这些家庭在当地也属于很贫困的,但我肯定不愿意资助这些家庭的学生。

    又去了一次银美家,她姐姐在家里烧垃圾,就在屋子里的火塘里烧,阳光透过屋顶上一块没有瓦也不是天窗的地方透下来,灰尘飞舞在光柱之中,烟雾也喧腾而起,一股臭臭的味道。

    回到学校,又饿又累。收拾收拾东西去山洞洗衣服、做饭。这几日电压比较稳,终于敢用电脑了。心情很坏的打游戏到半夜,睡觉。

    今天早上起来,Katby发现办公室外面的地上有一滩水草,胡里卖十一来时给我抓的鱼被人倒在地上。最大的一条鱼,被人切成两断。向胡里卖汇报这一消息时,觉得很心酸,忍不住掉了眼泪。
    大家猜测了一番,是谁?什么时候做的这件事情?装鱼的茶杯就放在办公室的窗台上,周周她们就睡在办公室,竟然没有一个人听见动静。
    当然不可能知道是谁做的。这么做无非是发泄对我的仇恨,或者为了恐吓我。大家安慰我说,可能不是针对我的。我说学生们都知道那是我养的鱼,还时常有人给鱼儿们换水,也有其他学生继续抓泥鳅放在里面养。
    并不觉得害怕,只是觉得这些孩子有些残忍。是谁让他们变成这样?根本的关键是他们的父母,养不教父之过。再次感到计划生育的必要性,生几个孩子是人的自由,但前提是做父母的有能力承担养育的责任。如果只是这样生出来便不管了,害人害己。突然想起千工坪看到的标语:“少生优生您的贡献,服务于民我的责任。”
    2000年之前,这里没有通路,搞计划生育的人没有办法下来做工作,造成家家户户都很多孩子的状况。但现在我看也没有见情况有多少好转。到处都有“女孩也是民族的希望”标语,这样的标语意味着,在这里,女孩从来都不看做是民族的希望。哪怕是这样混蛋的儿子,他们还是希望生出的是儿子。

    这一天一直垂头丧气,没有吃早饭,改完四年级的卷子,去村里找学生谈话,成绩不好的劝他们努力,成绩好的希望他们保持然后提高。 
    我力图不做一个不偏心的老师,真的很难,我能做到对所有学生在课堂上一视同仁,但下课后,我还是会更愿意和我喜欢的学生接近。又去了艳芳家。第一天的作文,她就告诉我,她已经做了两年的副班长了,她很讨厌做副班长,她想做班长。她最近很用功,连续两次考试成绩超过了班长灵笑。
    她睡在一间像是柴房一样的房子里,黑漆漆屋子,里面一张歪歪斜斜的小床。她妈妈带着最小的弟弟在外地打工,她和大一点的弟弟跟外公、外婆一起生活。基本每天都能看见她在学校门前的路上赶鸭子,脑袋又大又圆,笑起来有两个可爱的酒窝,笑声很清脆。
    她外婆见到她考了第一,非常高兴,他们家和灵笑家是邻居,外婆显然也知道灵笑成绩好,接着就问灵笑考了多少。她还说最近已经很少让艳芳干活了,只要她好好读书就可以。这多少也让我高兴了一会。
 
    回到学校后,没胃口吃中饭,直接睡觉。五点起床去洗衣服,心不在焉的没有带洗衣粉。
    款待完周周他们之后,我们即将蛋尽粮绝,连最常备的鸡蛋也没有了。
    由于龙司机时常打电话找我们去走玩,我和katby都不愿意给他打电话,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为了吃到菜还是打了,让他赶场时帮我们带点蔬菜。他答应了。他回来时,说菜很重,让我们去接他。成子雷接了这个苦差。最后拎回来的不过是四颗白菜。
    以后每天就只有一棵白菜了,进入青黄不接的季节。

    今天白天的阳光一直是软弱无力的,跟我今天的状况一样。晚上没有月亮,连星星都失去了踪影。村里人家屋中的点点灯光,徒劳地想要照亮整个山谷,终究被黑暗吞没。到了十一二点时,比如此刻,只有我这里有一点光亮。
    有些消极的想自己还有我们这些来支教的人的工作是否如同那点灯光一样,最后无功而返。
    再过几个小时,又要和学生们打交道,我需要让自己温暖起来,才有力量去温暖别人。睡觉。

只看该作者 31 发表于: 2009-02-08
在路上——18天没洗澡 2009-02-08 21:48:51
2008年10月20日
  今天从血腥中开始,早上打开五年级讲台的抽屉,看到了两只被切掉头的死泥鳅,还有一滩血迹。不动声色关上抽屉。下课之后,我说我抽屉里有死泥鳅,男同学们就挤过来看,佳佳自告奋勇的要帮我清理抽屉,仕华也来帮忙。一收拾才发现,除了这两条,还有一条更大的,被切成了几段,藏在出勤记录本下。看来干这个事的人还挺有心计。龙老师得知后,说肯定是宏明干的,这种事情他常干。也这样吓唬过其他村民。
    大家得知后都劝我不必在意,不用害怕。我并不害怕,只是替他觉得可悲。一个十五岁的人,人生理想就是“杀人”,主要的生活就是放牛,还有欺负不满十岁的学生。他的未来在哪里?我看不到,我不知道他自己是否看到过。

    上周七毛回南京后,把翻身山洞的水送到学校实验室做了化验,说富含矿物质,可直接饮用。另外就是水质较硬,要多吃醋。
    自从我们感受过家属送的温暖之后,大家都在努力煽动其他朋友来送温暖。PATCH说要来凤凰,抓住机会让他给买很多东西。有老朋友来真好。和支教的同志们关系都挺好,但大家只是保持着友好睦邻关系,并不算是深交。
    有真正的熟人来,空气中都透着亲切,希望到时不要下雨,不要太冷。

      和翻身的两位同志在一起呆得时间长了,之前我们主要聊学生,现在学生基本已经被收服,就开始说一些自己的事情了。成子雷说了他小时候做的最缺德的事,有人挑着水走在他前面,他往水桶里扔了驴粪。我们开玩笑说,苍天有眼,为了惩罚他,所以他现在每天要很辛苦的拎水,当年何曾知道挑水的辛苦?
    胡里卖当年曾经是个非常调皮的学生,怎么能想到有一天自己老婆要去教比他当年还要顽劣的学生?
    当年,我爷爷是小学的校长,他希望我以后也做老师。我很不屑的说,做什么我也不会做老师。谁知二十年后,我自己主动跑到这么一个偏僻、落后北京五十年的小山村做不拿钱的支教老师?
    命运的安排还是自己的选择,无法分辨。来什么都接受吧,自由他的道理,也有他的因由。并非是说逆来顺受,而是希望能更坦然的面对。最终所经历的这一切,对我们意味着什么,现在谁也说不好。经历多了,因此变得内敛,因此变得安静,因此变得坦然。

    10天没有洗澡,还得再坚持11天。幸好我还能坚持换内衣。可喜可贺。
    在操场上晒谷子的有龙老师的阿姨,看起来年纪和他差不多。今日傍晚给我们送来了两个很大的萝卜、十几根辣椒和一堆扁豆。村里人对我们越来越好了。


2008年10月21日 北风急,夜有雨
    晚来风急,雨更急。太久没有下雨了,晒谷子的灰尘搞的全身发痒,下场雨或许好点。但又有太久没有晒被子,又盼着来个大晴天,晒晒被子。
    最终还是雨水战胜了阳光,晚饭后就噼里啪啦下起来。停了片刻,又下。虽然还没看到树树皆秋色,但北风一急,我就觉得要到冬天了,不由暗自惶恐,冬天怎么过呀?瞿伟说,经历了翻身的冬天,就不会再怕冷。
    又见到了宏明,下午放学前,他坐在学校后面的稻田里,一声又一声喊四年级的龙伶明。下午放学后,他和学校后面一户人家二十多岁的一个男孩,拿着一辆破旧的电动车,到学校操场玩。那车已经快坏了,爬起来吱呀叫个不停,只会来来回回爬,两个半大的小伙子,就这样玩到天黑。
    今天又有村民给我们送来了半个冬瓜和一捆油菜。我们感激万分。

2008年10月22日 雾起南墙,零星碎雨
    学生疯了,打架,不论男女狂吹口哨,不知道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又有村民送来了冬瓜、扁豆和辣椒。我感到受宠若惊。
    晚餐吃的是午餐肉烧冬瓜。

2008年10月23日 风吹雾散 拨云见日
    周三是小周末,周四对我们而言就是周末了。又是周末,一切变得值得期待。
    昨夜大风吹落铁锅,哐啷一声砸在地上,把我惊醒。这一醒后发现,好饿。很久都没有睡着。除了减肥时期,什么时候吃的这样清淡过?今天的晚饭依旧很素。晚饭后天的天色很迷人,紫青色的天空中漂浮着随意几缕云彩,云彩是粉紫色的。什么样的人才能调出这满天的颜色?这是我们全体人员最懒散的时候。我看着天空中的星星由少变多,最终变成繁星满天,任由时光虚度。 
    今天又是一个充满惊奇的日子。一早有学生敲门,送来了他妈妈刚刚挖出来的萝卜和辣椒。最近蔬菜很多。一点肉也没有。
    katby班上七名男生去山洞为班级打水,一去不返。一个多小时后,她在班上等的焦急,去找他们。远远看见田埂上站着呆若木鸡的四名学生,她以为他们在玩什么游戏,很气愤地问:“你们怎么搞得!?”
    这几名学生回过神,搭腔说:“老师,有人掉下去了!”
    katby急跑过去,田埂下面是因为下雨而灌满水的稻田,稻田比田埂矮一人多,田中站着另外三名男生,湿漉漉的。也是呆呆傻傻的。瞧着模样不难推测,他们打完水回来时掉了下去,也不难推测,他们已经在这里站了快一个小时。田里的学生不知道爬上来,这对他们而言非常简单,田埂上的学生不知道叫人来帮忙。
    katby深感挫折,今天破天荒的没有布置作业,她说她卷包袱回家的心都有了。
    我的四年级银美同学,尿裤子了。玩得太开心,忘记上厕所,还和人玩着呢,就尿裤子了。全班同学都表示要远离她的座位,她尴尬的站在那里,然她回去换衣服,不肯。我只好把她叫到讲台上,在我边上听课。味道的确很大。前些日子我带她去洗过头洗过脸,那会的干净昙花一现,过了几天,她现在依旧是班上最脏的女生。
    五年级也给我了一个惊喜,今天考试,有道题目,我至少讲过四五次,他们自己也做过四五次,竟然全班只有四个人做了出来。我连骂都懒得骂了。 

2008年10月28日 忽然晴天
  好久没有写日记。祖玛和毛线毁了勤劳的支教老师的生活。
  连日阴雨,今天终于重见阳光,大有久别重逢之感。抓紧时间晒了被子,还有内衣。雨已经下了一周多,要是在这样继续下下去,就没有内裤换了。
  周六,25日,冒着雨去阿拉赶集。天气突然变冷,我们去买了当地人喜欢穿的那种十五一双的棉鞋。我们也试图买一些内裤,只是太难看了,思考再三,决定过几天去凤凰再买。
  当地人开始烤火,我们没有火烤,晚上回来围着煤气灶,做了一个火锅吃。涮菜中唯一的荤菜是我弟弟寄来的午餐肉,但一大锅辣汤涮白菜已经让我们满足的不得了。何曾想过能在翻身吃上火锅?人要知足呀。
  周六晚上突然发神经想学织围巾,这一般都是多少年前的女大学生才爱干的活。或许因为支教生活太单调了吧,所以我开始恶补大学生活的缺憾。这是一件极为考验耐心的事情,反反复复拆了不知道多少次,几天下来仅仅有一厘米的进展。如此看来完成我的目标,估计要到2009年的此时了。不但考验耐心,还耗费时间。
  感到单调的不止我一个人,听说naraz张已经开始修炼十字绣,并且还在她那狭小的宿舍中开始修炼瑜珈。
  喜欢天晴的肯定也不只我一个人,今天收到了学生们采来的很多花,仿佛村子周围所有的花都盛开在我的桌子上一样,一屋子七里香的清香。还有学生精心编制了花环和手镯,非常漂亮。可惜摘下来的花,很容易就枯萎,而且我也不可能一直放在桌子上。明天得婉转的告诉她们,还是让花花草草自生自灭吧。 
    这么久的雨,让学校门前的池塘,迅速从干涸进入丰盈,中午阳光灿烂的时候,男生们又脱光了衣服去洗澡了。
    18天没有洗澡!18天没有洗澡了,我竟然还要织围巾,还要做这么无聊的事情!我恨毛线,解放妇女,首先要计划生育,其次要远离毛线。

只看该作者 32 发表于: 2009-02-08
2009-02-08 22:07:15
2008年11月2日 雨下个不停
      又下了好多天的雨,以至于我回想28日的阳光,一度以为自己记忆出了偏差。就像百年孤独中的雨,下得让人失去记忆。每忘记一件事,就是杀死过去,不过过去或许本来就应该去死。
    31日,时隔21天去洗澡,搓泥搓的惊心动魄,至少能搓二十个济公需要的“大药丸”。
    接到PATCH,接到来自于很多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捐赠的书,PATCH给女娃们买的发卡、梅衣给学生们买的手帕,还有很多香肠、牛肉干、咸鱼。我是翻身第一富婆。
    短短一个周末,竟然还安排了PATCH进行了一场短暂的翻身半日游,跟着若干个龙司机的车,他经过山江到麻冲,最后到达翻身。放下大家捐赠的东西。他去参观了翻身最著名的山洞,未能进入山洞。成子雷又摔了一跤,淌水到洞里,水漫过膝盖,浑浊不堪,无法饮用。

2008年11月3日 再见晴天
    不期而遇的晴天,着急忙慌晒被子,等待衣服干,等着放学去洗被套。
    周一,总是需要抓作业问题,一个周末,这帮家伙总是忘记世上还有作业这件事情。今天没有多废口舌循循教导,很简单的给交了作业的学生每个女生发了发卡,每个男生发了手帕。OFS最著名的好人LP,不久前给我邮寄了一大箱子的铅笔和本子,也拿出来,作为奖励发了一些。交了作业的学生们,高兴得吵吵闹闹。没有交作业的,很不乐意得看着我。我假装没看见他们的眼神。
    有学生开始在日记中写老师就像是“亲家”,虽然写的不对,看得我很感动。这周给他们布置的作文是《我的理想》。三凤写了很多个“我也要像你一样”,看得我也很感动。
    终于,过了两个月,他们开始在日记中认真地和我谈论事情,这是最让人高兴的。文涛是一个沉默寡言的男生,他说:“要是我有二十岁,我就想和以前的同学们一起吃顿饭,再说说我们的将来。我想了又想,还是不知道后来的生活好不好,有钱没钱。于是,我的生活一定不是很好。”
    要是将来成家,我就会对她好就是了。有一天妈妈对我说,你到了十八、二十岁,一定要有一个妻子。我说,会有的,不信到时你看看。”
    他那句“对她好就是了”,看得我差点掉了眼泪。我们这些比他大很多的大人,有多少人能做到最简单的“对她好就是了”。
    只要太阳一出来,学生么立刻就会光着屁股去洗澡,今天中午有两个成年人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其中包括龙司机。
    傍晚去洗衣服,回来后,站在阳台上吃饭,我们现在都习惯站着吃饭。暴雨将至的天空,乌云从四面八方的山后淹没翻身这个小村子。天上有两颗星星固执地放着光芒,突然想起四面楚歌这个词。
   
    成子雷说他睡觉很轻,晚上怕听到动静,搬到办公室去睡了。我们没有劝阻,于是和我们宿舍半墙相隔的屋子空了。
    一直以来,晚上上厕所是一个麻烦事,谁也不想每天晚上三楼上下不停的跑。我们都有自己的马桶。只是墙壁不隔音,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控制出水量,防止大珠小珠落玉盘的清脆声被隔壁的成子雷听见,多少还是有些害臊的。我和katby经常表情严肃的调整蹲姿,力图找一个好角度,尽量减少音量,但不管怎么想办法也没办法做到“润物细无声”。后来我想起众人熟知的倒啤酒那招——杯壁下流。
    以后不用再为这事情发愁。

    十一后买的三十斤米吃完了,今天又买了三十斤。


2008年11月4日 阴雨归来
    这天似乎铁了心要下榻自己,不过晴了一天而已,今天又开始下雨,无休无止的越下越大。二年级的学生说,下雨是因为神仙在哭。
    今天,这许多天,天上所有的星星都熄灭了。半夜醒来,发现下雨的翻身,晚上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
    昨晚花了很多时间给学生们的《我的理想》写评语,今天作文发下去后,他们互相打听别人的评语,又遮住自己的不给其他人看,自己看时也遮遮掩掩的,一边还偷偷看我的神情。
    他们的理想五花八门,有的想开小卖部,永兴想做科学家,三凤想做老师,金凤想做医生,青霞想做歌星。还有一些表示想做大款的。不少男生想做司机,或者修车。上课前花了十几分钟讲“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最近的确很多人成绩都进步了,下课时,不少学生留在教室做作业或者看书。
    上午五年级考试,我在教室里巡逻,有小男生用手遮住卷子不让我看他的答题,我一把拽开他的手,他便趴在桌子上笑。下课,他们也不让我休息,让我赶紧改卷子。里外几层推挤在我身上,现在我们很熟了,我可以对他们嚷嚷滚蛋,他们毫不介意,反而觉得很亲密。
      又有很多女生送来了自己用草编的花环,甚至还有钱包。看来之前我和她们说的要爱惜花花草草,还是听进去了一些的,也并没有伤害了她们的感情,现在她们改用草编的花来送我了。照旧还是,递给我,羞涩地转身就走,但在三楼又能听见她们的大笑声。
  上午最后一节课,找了几个读音标准的学生读《小王子》。这样忧伤的天气,其实不应该听这样哀伤的关于离别的故事。有那么一刻教师静静的,我托着下巴,坐在讲台也听着,“我就这样渐渐明白,你过着忧郁的小日子。很长一段时间,你惟一的消遣是欣赏夕阳的清辉。”,“要是有个人爱上3亿万颗星星中仅有的一朵花。他望着星空就觉得幸福。”
  我来到翻身的时间,约等于我将要离开的时间。
 
2008年11月6日 我恨下雨
  半夜打雷,依旧下雨。学校外面出现了十九个水塘。
    大清早六点多,全班最远的学生海志给我打电话,我问他什么事,他说没事,就是想试试我给大家留的电话能不能打通。
  学前班的孩子们完全不知为下雨发愁,他们快活得踩着操场上的水,呱唧呱唧想。后来男生们索性一起躺在走廊上,本想拉他们起来,看他们玩得高兴,又有女学生在边上拍着小手喊加油,改主意了,还是让他们自娱自乐吧。长大了,就没有这样的乐趣了。
  期中考试阶段,四五年级整天都在复习做题目,改卷子改的头昏眼花。我答应四五年级的学生,带前三名逛凤凰。下午依旧被四年级气得肝疼。做小学老师肯定会减寿。
  怀恋北京的秋天,上课时忍不住和学生说,这是北京最美的季节。
  放学后我和katby克服重重困难去洗头,因为要打伞,只能计划去两趟,一趟拎着热水瓶,一趟拎着洗头的盆和桶。第一趟到了之后发现,那不再是山洞,那是一条宽阔的大河,完全没有办法到洞口。
    既然来了,怎么能无功而返。我举着两把雨伞,一把为自己遮雨,一把给katby打着,她蹲在雨伞下洗头。接着我们回学校一趟,一个人拎热水瓶,一个人拎洗头的东西。她给我打伞,我洗头。我们是典型的顾头不顾腚,洗完头,腰和屁股的衣服被雨淋得湿透了。
    回来时,我打碎了我们唯一一个保温的热水瓶,周六要去阿拉赶集买热水瓶了。
    床上所有的被子都潮乎乎的,晚上睡在上面,觉得自己就要冻死在着发霉的被窝里。我一定要记住告诉下一届的志愿者,一定要带二十条内裤来。这鬼天气啊!
只看该作者 33 发表于: 2009-02-09
吃得苦中苦
方为人上人
我也想去
享受生活

只看该作者 34 发表于: 2009-02-12
亲爱的,看着这些文字,不知不觉眼睛便有些湿湿的了,觉得我又回去了,真的回去了。
我的十字绣和你的围巾一样,最终也没有完工,因为冬季到来以后的寒冷,实在不愿把手晾在外面。

只看该作者 35 发表于: 2009-02-13
冬季我连日记都懒的写了,呵呵

只看该作者 36 发表于: 2009-02-15
怎么不写了?

只看该作者 37 发表于: 2009-02-15
这几天忙着恶补英语,上课上的累死了....所以有点懒...
只看该作者 38 发表于: 2009-02-20
继续写下去啊~很打动人的文字,我也有去支教的想法,
但是还要处理一些事情才能决定~~~~
希望能在这里学点东西,做好准备呢~

只看该作者 39 发表于: 2009-03-05
对了,上次说起格桑花,半天也没说清楚。

贴张照片,据当地人称就是传说中的格桑花,这是我在日喀则拍的。在塔石库尔干也拍到同样的花,可能是菊花的一种?

土雪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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