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涅磐——凤凰支教的荒芜岁月|Volunteer Teaching in FengHuang · 湘西凤凰支教【暂停】 - 我们的自由天空公益助学项目组（OFS，桃李天）

只看楼主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8-07-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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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涅磐

回来，忙着和朋友相聚，每个人都说要给我一个拥抱，但再也没有感受到地震后第二天黄老给予那个拥抱的力量了。
几乎每个朋友见面都会问同样的问题，“在那边有什么收获？”就像面对当初“你为什么要去”这个问题一样，我无法给出你们满意的答案，只是清楚的知道那些岁月在心里铭刻下了很深的痕迹，只是坚信那些日子将永存在心。
这两天会接到孩子们打来的电话，他们会问，“老师，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们？”同样是无解的问话，我只有说，“等老师有空了就来看你们。”多么无望的回答，他们却满心欢喜的听着。
不愿看到他们眼里的哀伤，所以一直没有说什么时候离开，所以在他们为我们准备了送行晚会的上午，匆匆背包离开。因为不知道应该用什么样的姿势拥抱，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表情说再见。
可眼里的泪逃不过，流了下来。

2007.2.20
那里有凤凰？那里能涅磐？

一番折腾，终于成行。却欠下一个泪流满面的拥抱。
当火车开动的时候鱼向我挥手，心里的千言万语压在列车剧烈的轰隆声下无法涌出。
又一次上路，而这次会很长很长，离家4个月，是我从来没有过的。这次是要去寻找什么？等待我的又将会是什么？那里有凤凰？那里能涅磐？

2008.2.21
明天，开始山里荒芜的岁月

人们说，过了大年十五，才算是真正过完年了。
从来没有决定这样的节日有多么重要，因为每年的这一天我都在家里，除了晚餐会丰盛些多一些元宵和往日无异。
而今天，我却在异乡。
这个名叫凤凰的小镇，空气里飘摇着节日的味道，卖元宵的摊子围了很多人，人们都随意的穿着睡衣拖鞋，只有我们抗着行李匆匆赶往客栈。
这天晚上，我们四个之前素未谋面的人聚在了一起，我们买了元宵一起过这个元宵节。
明天，我们将去到那个叫麻冲的乡里，再下到各自的村里，开始山里荒芜的岁月。
饭桌上，谈笑中我们还是不停的打听学校里的情况，从教学上的安排到生活上吃饭撒尿。
对将来的生活，我们期望而又担心着。

2008．2.22
山里还是寒冷的冬天

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收拾好塞进学区派来的面包车里，我们上路了。
天还在下着雨，学区校长说，路很难走。对于未知的路，我总是会产生漫长的错觉。我把怀里的包抱得再紧些，车从凤凰县城出发了。
选择凤凰作为支教地，为了什么，只有我自己内心清楚。如果这里真可以涅磐。
山路比起四川的山路不算险峻，但泥路坑洼，让车里的东西随着路的起伏而颠簸。望着窗外，深山里苗寨一个个窜入眼里又很快闪过。那时的我想了些什么，已经不记得了，只是心里平静而又迷茫。
车拐了一个大弯之后，一座三层白色楼房闪了出来，山的四周再没有其他建筑，只有它孤独的立着。学区校长说，这就是你们的学校，翻身小学。他又指着对面的村子说，这是翻身村，校长就是本村人，学校里还住着一位男老师。
车在离校门100米的地方停了下来。进学校的路是一条很窄又弯曲的小路，车无法驶入。我们把我们的行李从车里搬下来，等村里的校长来学校开大门。

对面的村子里蹒跚的走出一个瘦弱的老人，同行的麻主任说，来了，校长来了。他们用苗语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个瘦弱的老人过来二话不说抗起我们放在地上的一个包，继续蹒跚的往校门走去。我们也跟在后面。
“他就是校长？”我问麻主任，“是的，他就是。”前面的那个老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怎么也无法把他和教师联系在一起。这让我的心里有些不安。
寝室在教学楼的三楼，门口用纸板写着“宿舍”把它和教室区别开来。寝室门打开的时候我和同行的何相对望了一下，这是一间由教室隔成的寝室，一间教室的中间树了一道没有封顶的墙，把一间教室分成了两间“宿舍”。“隔壁住安老师。”校长用不标准的普通话说着。
“宿舍”里一片狼藉：一张床，几张学生用的课桌，两张别人捐赠的残破的办公桌，此外再没有别的什么了。显然今晚是不可能在这里住的。商量后，麻主任说，今天去中心校住吧，明天学区开会，然后再把你们送过来。
我们把行李放在了我们以后的“宿舍”便动身去中心校了。

2008.2.25
看到他们的笑脸，心里踏实了很多。

当我第一次以老师的身份站在讲台上的时候，我说，同学们好，这学期我教你们数学也是你们的班主任。
我看到他们的笑脸，心里踏实了很多。
我给让他们每个人起来说自己的名字，并在我的笔记本上写上他们的名字。
他们将是我这四个月为之努力奋斗的孩子们，他们能带给我什么？我能给与他们什么？
接着我让他们不记名投票选出班委，并按照他们的意愿排出了课表。
孩子们，从今天起我们朝夕相处，我们在一起。

山里的二月，还很冷。起初的几天，我们都在校长家吃饭。没有电，围着火盆烤红薯熬过一个个寒冷的傍晚。有的时候学生会来学校，我们一起唱歌，他们会捉萤火虫给我们，直到有家长打着电筒来叫他们的孩子回家，他们才匆匆散去，我们才进屋借着月亮和蜡烛的光洗漱入睡。
由于年前的大雪，山里的电路受到了严重破坏，我们在这里熬过了没有电的一个月，过着天黑睡觉，天亮起床的原始生活。

2008.3
到底能带来些什么？

没有电，没有手机信号，更没有车鸣和尾气，生活突然安静下来。教学和生活在三月进入正轨，初出城市的不适用在充满希望的三月统统抹去。每天六节课的高负荷运转，放学后还要自己做饭，还要备课，改作业……没有电的日子里，天光变得非常重要。我们会抓紧时间，尽量在天黑之前做完所有的这些，因为在这停电几个月的山里，蜡烛是很金贵。
山里的三月冬天的寒冷依然，瑟瑟发抖的我们会对着学校对面山放肆嚎歌，或者在月光下发呆，打法毫无睡意的夜晚。

有朋友来看孩子，他们想资助一些孩子。我们跟着他们到一些贫困的孩子家里走访。
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什么叫家徒四壁，我们去的第一家是我班班长，他家里除了两张床再没有其他的家具更不用说电器了，不大的房子显得空荡荡的。
她有两个姐姐在县城读高中，成为家里最大的负担，她和两个弟弟都在我们学校读小学，还有一个最小的弟弟刚会走路。弟弟们都还太小，听不懂我们的谈话内容，在我们周围快活的玩儿着，而他们的父母却是满脸愁云，但他们坚定的说，一定要让孩子读书，孩子的妈妈身体不好，最近在家休养，但孩子们高额的学费不再允许她顾及自己的身体了，他们打算过几天就去浙江打工。
父母离开，姐姐在县城读书，家里只剩下这个懂事的五年级姐姐照顾两个弟弟。日子将会是怎样？担忧，但无能为力。
在这个村子里，几乎每一家都有自己的苦难，小M被父母抛弃跟年迈的奶奶相依为命，小L父母离异跟着爷爷以编竹筐为生，小T父亲多年前去世多病的母亲在广州打工维持这个家庭……太多太多了，面对他们我们还要用高昂的语调告诉他们，会好的，会有美好的未来的。要相信未来。
但，我的心里却空洞着，资助，到底能持续多久？能帮他们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两天的走访。

他们来了，到底能带来些什么？
他们终究会离开，离开，能带走孩子们眼里的阴霾吗？

2008.4
他们本该快乐

在村里教书的日子冗长安宁。喜欢去五年级上课，我可以在脸上肆意表现出喜怒哀乐，他们都能感受到。这是一群懂事的孩子，他们没有城里良好的知识教育，没有鲜亮骄傲的成绩，但长期农村里的生活，不似城里钢筋水泥的铜墙铁壁，他们的感情细腻真挚。我轻微的感情波动他们都能感受到。高兴的时候，他们很放肆；情绪低沉的时候他们则会很乖很安静。还会悄悄往门缝里塞一封不留名的信，问，老师最近怎么了？你有什么不开心告诉我们好吗？
我爱他们！
但说实话，我对一年级是一直没有太多办法的。那些孩子太吵太闹，而且太小的不懂汉语，语言对于他们是失效的。所以去一年级上课一直是一间头疼的事情。

开学就答应孩子们要带他们去春游。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耽误了。考完半期，跟何老师和安老师商量带孩子们去轻松一下。
跟孩子们说去春游的时候他们高兴得炸开了锅。其实对于他们来说，春游不过是换一个地方做家里本该做的事情。
他们要搞野炊，自然要到有水源的地方。安老师带队，我们沿着崎岖的山路走了近两个小时才来到一个宽阔的河谷，孩子们看到水了，撒欢儿似的跑过去，男孩儿搬石头搭灶台，上山找柴火，女孩儿到河里洗碗洗菜，这是他们日常的生活，所以非常熟练。很快饭菜就熟了。我们围在一起，吃得很香。饭后，一个男生跑过来，问，“老师，我们可不可以下河洗澡？”“去吧！”话音刚落，扑通就有男孩儿跳到河里了，眨眼工夫，男孩儿全都下到水里了。
女孩儿不好意思，在岸边静静的看着，我和何老师鼓动女生也去玩，因为河水不深，他们大多数人也都会水。一个女生带头，一步一步超河中走去，后来慢慢有女孩也去了，但男生看到女生下河了，纷纷上岸。
“男生跟女生一起打水仗好不好？”“好！”女生响亮的回答。男生也不再害羞了，又跳到水里，开始攻击女生……
笑声响彻整个山谷。
这些孩子平日脸上挂着太多沉重的东西了，他们每天要砍柴放牛生火做饭。
而这时的他们，笑着，闹着，这才他们这个年龄本该的快乐。

2008.5
这一切已经超出了我的承受

这本该是快乐的一个月：皖南归来；冬秀、爽子、黄老都很在这个月到来……

512，从此不再是简单的三个数字的组合。这三个数字和死亡和阴霾联系着，这场发生在我家人身边的大地剧烈震颤。
看新闻，泪流满面。
从那天起，我开始强烈的想念挂念家乡的亲人们。从那天起，我深切的感受到我与他们的骨肉相连。如此深切。

生病了，想家，给家人打电话，在电话里忍不住哭泣，我说我想回来。
那天夜里，我是如此软弱，如此不堪一击。妈说，坚持，坚持。
我还是暗自盘算着第二天一早坐车回去，在家待几天再回学校继续支教。我非常需要他们，哪怕一个拥抱。
醒来时，心情好些了。咬牙留在了这里。
抗着，这样继续，是否就能够涅磐？

2008.6
匆忙的离别，逃不过泪流满面

6.1，用师妹捐来的钱给每个孩子买了一份六一礼物。我和何老师商量给孩子们搞一台六一晚会。有萤火虫和蛙声的夜晚，再加上孩子们的欢笑一定很美。
但龙老师说，晚上不安全，只得放弃，把“晚会”改在下午。
节目是孩子们自己准备的，独唱，合唱，集体舞，小品……这是他们第一次庆祝六一，节目粗糙，但每个孩子脸上扬起的快乐都那么精致。
他们写信给我，说老师，谢谢你，这个六一是我们最快乐的！

期末，放假，回家。
回家，从来没有这样强烈的愿望。
6.28，昨天带孩子们到麻冲中心校考了语文、数学和社会，考试结束后跟学区领导说我们打算今天离开。他们说怎么走得这么急？
早上，龙老师叫我们到他家吃饭。最后一顿饭了，他喃喃的说。
他把他家最后一块腊肉切了一半炒给我们吃，把家里最后三瓶啤酒打开。
安老师说，下一次一起吃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等你结婚啊！”何老师故作轻松的说。
学区送我们离开的车已经停在学校门口了。我们走进教室，孩子们安安静静的坐在位置上，我们没有跟他们说今天要离开，但他们似乎察觉了。
我拿了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我们的通讯地址和手机号码匆匆转身离开。没有看他们，没有看！行李已经收拾好了，当我们背上包下楼的时候，孩子们已经站在了楼梯两侧。第一个说话的是龙超，“老师，送给你。”他把之前在乡里买的礼物递到了我面前。我想张口说谢谢，却怎么也无法说出来。我接过礼物，快速冲下楼去。
我想让这个过程短些，再短些。
要怎样道别？说不出再见！
走出校门，学生们也跟着走了出来。
和安老师龙老师拥抱，龙老师说，不要忘了我这个“酒鬼”老师！
眼里噙着的泪终于淌了出来。
把行李抗上车，我知道孩子们在身后很安静，我知道他们脸上会有怎样的表情，我却始终不敢回头看。
车开动的时候，忍不住看了看往窗外，看到他们挂着泪的脸。
我挥手。
匆忙的离别，还是逃不过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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