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母亲，是他唯一认识的人|Feeling · 情感 - 我们的自由天空公益助学项目组（OFS，桃李天）

只看楼主倒序阅读 0 发表于: 2008-06-05

— 本帖被 admin 从 Life ·生活移动到本区(2008-10-10) —

作者：紫荆花落

六十多岁的徐老伯原来是村里的会计，尽管没有注册会计师的职称，但是会计业务却是响当当的。工作精明得很，一本帐目，在他手里总是工工整整；在他心里亦是清清除楚，明明白白。提起徐老伯，人们总是喜欢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一场突然的脑溢血，差点送了徐老伯的命，身边的三个儿女几乎花光了家里的积蓄，才从阎王爷手里的花名册上把徐老伯的名字划下去。醒来后的徐老伯眼睛倒是睁得大大的，可就是不认人，就连身旁的儿女都不认识，而且也没有了语言功能，比植物人强一点的就是他的肢体还算灵活，眼睛眨得蛮利索。不管儿女们怎么哭喊着：“爹，爹，我是小玲，我是小刚，我是凤子、、、、、、”他都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只是用一双婴儿般的眼睛若无其事的看着他们，那眼神分明在告诉他们：别喊我，我不认识你们。儿女们求遍了几个参与治疗的医生，回答的结论是一致的：老伯的病很厉害，出血面积大，能够保住性命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再有，这种病经常是要留下后遗症的。儿女们伤心地看着已经不认识他们的父亲，只有默默的流泪。想到母亲二十几年前就去世了，父亲含辛茹苦一手把他们拉扯大，眼看着该享享福了，却得了这么一个病，心里真是万般难过。

住了一段时间的院，医生建议可以回家慢慢恢复了。徐老伯倒是很听话地跟着儿女们回了家。走路的腿脚还真的很利索。儿女们也还算庆幸了，总比医生说的瘫痪卧床的后遗症要好得多了。看到父亲还能自如行走，尽管表情跟不认识他们一样，可他们心里明白这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啊！想到此，儿女们的心也算稍微宽慰了一点。毕竟现实已经无法改变了。

可是接下来的麻烦恰恰出在老伯的行走如初上。家里没有闲余的人，儿女们都有自己忙不完的活，日子又都不算宽裕，留下哪一个在家长期陪护，好象都不具备条件。轮流陪护了一段时间，发现父亲也没什么大事，除了不说话，不认人，其他还基本能自理。后来忙得厉害了，儿女们就把老伯自己放在家里，到吃饭的时候就回来做饭。前两次还挺好，老伯只是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的。第三次可就不一样了，老伯走出去好远，一直是背着家的方向，儿女们懊悔而紧张的找了好久，总算把老父亲找回来了，路上不管儿女们怎么大声的跟他说以后不要乱走了，他都只顾自己往前走，一点反应都没有。后来他们和远在山东济南的大哥联系，商量着怎么办。大哥从小在奶奶身边长大，总共回来过几次，对父亲的感情自然不如对奶奶的感情深。但作为大哥，也还是要尽孝道的。就执意要把父亲接到济南。一方面大嫂在家没什么要紧的事，再有九十八岁的奶奶也惦记父亲，也强烈希望父亲去她身边。身边的三个儿女也没有太好的办法，不是不想尽孝，只是条件都有限，也就同意了大哥的主意。

老伯要走的那天，收拾得干干净净，像第一次要出远门的孩子一样，从头到脚都是新的，只是老伯没有孩子那么兴奋，他偶尔用手轻轻碰碰收拾好的包裹，好像那是别人的，又赶紧把手挪开。几个儿女泪眼蒙蒙的，记忆中父亲从未离开过他们，这一走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能见面，而且父亲又这样病着，依恋，牵挂，酸楚，一起袭上儿女们的心头。此时儿女们多么希望父亲能开口说上几句话啊，就是什么也不说，至少能用眼神和儿女们告个别啊，可是老伯就像和自己毫无关系一样，眼神游离在整个屋子里，可就是不落在儿女身上，包括他最疼的最小的女儿。老伯就这样走了，离开他生活了四十多年的家，离开了眼泪涟涟的儿女，去见她的白发亲娘了。只是不知道他是不是连娘也不认识了呢。跟娘也有二十多年没见面了，不是他不想娘，是他走不开啊，他放不下他的从小没娘的孩子们。

几天的旅途劳顿，老伯只是该吃的时候吃，该睡的时候睡，一句话不说，也不起来走，任身边的大儿子的安排照料，比小孩子听话多了。济南这边盼的最急的当属他的老母亲了，老人家从大孙子走的那刻起就搬着指头算，算他的儿子和孙子几时到家，想他的儿子该是什么样了，几个知近的亲戚也老早来等。听到门外的动静后，就都迎了出去，惟独老母亲没出去，腿脚已经不方便了，只好等在屋子里了。老伯对前来接驾的亲戚只是扫了几眼，还有些怯生生的。他怎么可能认识他们呢。

进到屋里，老伯在角落的椅子上乖乖地坐下。就像一个初次出门的小孩,眼神里写满了陌生与不安.然后是茫然的呆滞.老母亲哭了，看到这个病得不认识娘的儿子，她老泪纵横。屋子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样，一片沉寂，大家都默不作声地看着老伯。蓦的，老伯的空洞的眼神闪亮了一下，像发现了什么，也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慢慢起身，挪动着脚步，在大家的注视下，他像个怯生生的孩子，小步的挪着，手不自然的扯着自己的一个衣角，挪着，挪着，大家都默默的看着他，看他挪移的方向，近了，近了，大家都看明白了，明白了老伯脚步的内涵，既而眼里也都闪烁着泪花，为老伯的脚步，也为了老伯脚步的方向，那方向是——他的母亲，他的泪流满面的母亲，他的已经张开手臂的母亲！

在这个世上，母亲是他唯一认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