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Y：李雪（OFS-S-2019010）

他和她

他的父亲和大姐在外打工，母亲在家照顾三个仍在念书的兄弟，家里原来的房子要从房顶下去才能进到屋里，政府拨款危房改造，现在只能住在伯伯家里。由于父亲年纪较大，很难找到稳定的工作，靠着打临时工赚的钱勉强维持家用。他成绩非常好，英语物理化学都接近满分，却没什么感情地说：”老师说考得都是基础，要看州考试成绩”。他想做暑期工赚高中学费，大学听说能申请贷款，”应该也是能上的”。去年最开心的事是过年一家人在一起看春晚，他说，”真好”。

以上一连串的描述足够他当选”本月悲情人物”，可他却带给我意想不到的惊喜。问及平时不用学习的时候做什么，与大部分答案不同，他看《荒野求生》，对那些未知的地点有些向往，也为不同寻常的生存手段感到惊奇。”那你会默默把这些方法记下来，以后试一试嘛？””嗯，有一点”。他也在看不懂余华和名著的时候看些网络玄幻文，”我跟朋友交流，分析套路什么的。”他说，表情还是淡淡的，”我觉得主角能做到那些不可能完成的事情很新奇，很向往”。

她特别爱笑，访谈过程中从始至终都是笑眯眯的。关于学习啊成绩啊我们聊得不多，因为她的兴趣爱好太广泛啦。从小学习葫芦丝，拿了县级比赛独奏二等奖。找老师学了3-4个月吉他，后来就一直自学，遇到曲子不合心意的时候就自己动手改编。初三以前她的课余生活还有羽毛球、乒乓球和美术社团，”现在没时间了”。她最喜欢语文，最开心的是上学期语文考了全班第一。平时自己也常写些东西。”我写短剧，还有日记，也给朋友看，我们都会互相看，她们也写得特别好”。虽然还没有自信一定能考上大学，但是她对大学生活十分向往。”英语老师跟我们说，大学有英语角，就是只能说英语不能说中文，挺好玩儿的。”说到这里她眼里的笑意更深了，”我觉得在大学里能找到更多兴趣相投的朋友”。

去她家里走访的路上，我信誓旦旦地对同行的伙伴说，这个姑娘家里条件肯定还不错。结果惨遭打脸。她父亲的残疾证上写着”多重残疾”，最严重的应该是口不能言。母亲是肢体残疾，并且已经离开家3-4年不知所踪。家里全靠爷爷和父亲的兄弟姐妹帮衬，房子也是爷爷给建的。访谈结束后同行的老师告诉我们，她学葫芦丝是学校里老师免费教的，她也一直坚持了下来。有什么是比囿于山村的少年少女们，对这个世界、对未来仍充满好奇和期待更令人欣喜了吗？

黄灯在《大地上的亲人》里写过：”一种来自生命的活力，本身就是修复村庄的源泉”，彼时还似懂非懂，此时则是心有戚戚了。

更多的他们

和学生们聊天的时候有几个常规问题，其中包括：平时看什么书吗？想上哪所大学？以后工作想做什么？

100%的学生是看书的，语文课本上的延展阅读书目，老师推荐的书，或是自己从网上找的。非网文外90%的课外阅读是为了提升语文成绩。能感觉到，大部分孩子还并不理解读书的意义，早8晚10点半的课程安排也确实没有更多的时间留给他们做能”有效”提升成绩之外的事情。在这件事上我也有些遗憾，访谈中没能更好地给他们讲明读书的意义，或是针对不同学生的情况推荐一些更适合的书目。

关于大学和工作就更是一片茫然。除了2位同学在强调了不考虑所有一切现实因素的条件后，说出了”想上浙江大学，因为爸爸妈妈和妹妹在那边。” 以及 “想上武汉大学，因为在网上看到学校很漂亮。”之外，访谈过的另外9名学生甚至不知道国内都有哪些大学，更别提想要选择的专业。清华北大是他们想也不敢想的。工作的话题则更难展开，答案毫无悬念是”没想过”、”不知道都能做什么”。个别同学会因为目前对生物或是地理感兴趣，就想未来从事这方面工作，但”这方面工作”到底是什么，可以是什么，又是一无所知的。

这当然不是乡村学生特有的情况，只是比起城市的孩子，他们显得更加迷茫而缺少自信。和每一个学生都建议了暑假有时间上网查查看国内高校和专业的信息，希望他们都能从每一个”喜欢””不喜欢”的筛选中，渐渐描摹勾画出”我”的样子来，再朝着自己真正喜欢的那个目的地用力奔跑。愿每个孩子未来都能兴致盎然地与世界交手。

和我

此前几次去过乡村，也有很多和老师孩子深度接触的经历，所以是断然没有想到这一次短短3天的走访会给我本人带来什么改变：伙伴们乐观积极、沉稳包容，照见我许多不足，是我回来常常反思的；面对孩子们的迷茫，也从未有过的希望自己能读过更多的书、有更广阔的世界观、是一个更好玩儿的人，生怕因为自己的狭隘而限制了他们的想象空间。距离下一次出发还有两周，期待我和孩子们都能把对方的世界再扩大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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